帕托什卡:胡塞爾的最後學生,讓現象學融入政治實踐

撰文:唐晉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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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恩・帕托什卡(Jan Patočka)是捷克最偉大的哲學家與現象學家,他終身努力要將現象學的方法來處理人類生命最具體的政治問題,在實踐上他亦因政治而受苦受難。後來人們終於還以他榮譽,視他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歐洲哲學家之一。

雅恩・帕托什卡(Jan Patočka)(O Historickej Revue)

終身政治的哲學家

1907年的今天,帕托什卡生於捷克小鎮圖爾諾夫(Turnov),父親是古典文字學家,母親則有歌劇的背景,因此帕托什卡自幼年即得到良好的人文教育。其後,帕托什卡先後於布拉格、巴黎、柏林與佛萊堡(Freiburg)學習,他在巴黎索邦大學首次聽到現象學的創始人胡塞爾(Edmund Husserl)講課,從此踏上現象學之路,後來更到胡爾塞與海德格所在的德國佛萊堡大學求學。帕托什卡希望得到胡塞爾的指導,這位大師在初見面時即表示自己亦有捷克的血統,溫暖地歡迎帕托什卡,開始了兩人亦師亦友的關係,直至胡塞爾去世,帕托什卡是他最後的學生之一。

胡塞爾:立起現象學的旗幟——回到事物本身!

完成學業後,帕托什卡於三十年代回到捷克斯洛伐克(Czechoslovak,後來分裂成捷克與斯洛伐克兩國)布拉格,可惜此後他命途多舜,我們可以說,捷克斯洛伐克與帕托什卡的命運是緊緊連結著的。

帕托什卡是帶有無比熱誠、傑出的老師與研究者,無奈受政治局勢所迫,帕托什卡先後三次被逼中斷教職與研究。第一次是1939年至45年,納粹佔領捷克斯洛伐克,大學被逼關閉,在最艱難的時期帕托什卡甚至被逼要當挖掘隧道的工人。

戰後帕托什卡回到大學當正教授,但1948年起共產黨掌權,帕托什卡因政治立場而於1949年被革職,更被嚴格禁止出版。帕托什卡只能在檔案館工作、研究,這段時間長達十五年。

蘇聯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鎮壓布拉格之春(資料圖片)

1968年的1月爆發布拉格之春(Prague Spring),學術研究之風終於開放,但同年8月,蘇聯率兵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武力鎮壓自由思想活動。1972年帕托什卡在他本人不情願之下,被強制退休。此後他繼續非法講課,並加入反共行動,最終帕托什卡於1977年為 Charter 77 示威行動站台,並撰寫政治宣言,而被警察逮捕。在一連串盤問之後,帕托什卡突然因內出血而離世。

帕托什卡的名字在捷克成為了對抗極權的象徵,他終身的關注,都在於人在世界中的社會與政治現實,他堅持哲學與政治絕不能分割開來。可惜的是因被禁止教學與出版,大大限制了帕托什卡的思想流通,因而沒有在當時發揮應有的影響力。帕托什卡死後,他的學生整理出他的著作集至少有二十七本,陸續有英文與其他歐洲語言的譯本出版,帕托什卡的思想才得以面向世界。

胡塞爾的生活世界

受到胡塞爾(與海德格)影響,帕托什卡的思想始於現象學,然而帕托什卡對於老師的思想,是抱著批判的態度以繼承。

胡塞爾《歐洲科學危機與先驗現象學》(The Crisis of European Sciences and Transcendental Phenomenology: An Introduction to Phenomenological Philosophy)(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胡塞爾的影響帕托什卡最深刻的,是其於三十年代的未完成作品《歐洲科學危機與先驗現象學》(The Crisis of European Sciences and Transcendental Phenomenology)。處於兩戰之間的動盪時期,此作源自胡塞爾的最後講課,他要診斷當時歐洲陷於戰爭與動亂的起源,而他的答案是歐洲的科學思維。伽利略曾說:「大自然是一部大書,而這書是以數學的語言寫成。」若沒有幾何學的狀態作為符號,自然對於我們只是一本難以讀懂天書。胡塞爾認為這種將世界數理化並奉為至上的態度,支配了整個現代科學的意識形態,它最嚴重的後果是貶低了我們的知覺和常識所認識的世界,從而塑造出釀成歐洲當前災難的文化與思想來。

胡塞爾:歐洲思想的危機 - EP63

在《危機》之中,胡塞爾主張我們要回到生活世界(英:life-world/德:Lebenswelt)。生活世界是一個先於(尤其是數理科學)理論的世界,它不以科學的嚴格客觀性來確立真理,而是以眾多主體的主體性/主觀性來支撐客觀性,亦即一個交互主體性(intersubjective)的世界。一般認為胡塞爾受到海德格於1927年出版的巨著《存有與時間》中「在世存有」(英:Being-in-the-world/德:In-der-Welt-sein)結構的影響,「在世存有」描述的是此在(Dasein,指人的存有)必然身處於世界這個巨大的意識網絡之中,當我們被投擲到這個世界時(在經驗上可理解為人的出生),已經就被置於世界的網絡。《存有與時間》中對於人的存有結構(即此在的存活結構)的描述,可以說是以「在世存有」為基礎,當中此在除了每天接觸到工具等物件,亦跟其他此在在一起存活,形成一種共在(英:Being-with/德:mitsein)的關係。

海德格:存有與此在 - EP64

政治的現象學,回到古希臘

帕托什卡雖亦關注運動、自由與美學等現象學的問題,但他投以最大的關心就在於胡塞爾提出的生活世界向度。然而,帕托什卡認同胡塞爾對於歐洲問題的診斷,但不滿意老師提出的處理手法:胡塞爾以交互主體性為基礎的生活世界,要建基於眾主體的意識,因此仍然是以意識為本位的哲學,得出的是一個過於智性、不夠貼近經驗的世界;帕托什卡認為胡塞爾的思想方向是正確的,但後者的生活世界仍然只是純理論的構建,因此跟人類的實踐行動斷裂開來。

帕托什卡(Jan Patočka)(O Historickej Revue)

帕托什卡並不投入形而上學,他的治學是現象學式的,但胡塞爾連同海德格都未對社會與政治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與論述。由此帕托什卡終身的問題是:人在世界之中必然要身處的社會與政治向度,現象學應該怎樣處理呢?帕托什卡應認我們要帶著這個問題意識來重新閱讀古典哲學,但並不是單純回到古典的文本,而是要有意識地促成古典思想與後現代思想之間的對話,亦以現象學重讀古希臘哲學,而帕托什卡的理想楷模,是終身以結合政治生命與哲學探究為己任的蘇格拉底。

【無睡意哲學】蘇格拉底:無知之知 - EP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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