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現代化】福澤諭吉︰百卷萬國公法　不如數門大炮

不知喜歡去日本旅行的讀者們，有留意過一萬元紙幣上的人像嗎？在十九世紀後半葉，日本曾盛行一股名為「脫亞入歐」的論調，其最得力的提倡者，就是一萬日元紙幣上的他：福澤諭吉。他差不多全盤接受了近代歐洲的文明史觀和歐洲中心論的思想，在日本著書立說，不遺餘力地提倡「脫亞入歐」的思想。「脫亞入歐」思想一方面為日本極力打入歐美發達國家陣營而發揮公關的角色；另一方面則為日本堂而皇之地侵略亞洲各國提供了極其文雅的理論基礎。

福澤諭吉被稱為「日本伏爾泰」，他生於大阪市的一個下級武士家庭，因為早年喪父，福澤諭吉家境甚為清貧。和很多年輕人一樣，他起初對儒家經典文化的觀念如仁、義、禮、智沒有多大興趣，但時勢比人強，他最後也要老老實實地學習，因為這樣才有望在社會中有一番大作為。1855年，他在長崎學習最先流行於日本的西學文化──蘭學，亦即荷蘭文化。他的蘭學基礎打得不錯，其後便轉而去學習英語。由於洋學的底子不錯，他便得到幾次遊歷歐美的機會，利用幕府給的津貼買了一大堆書籍回日本。在這幾次遊歷中，福澤諭吉還見到了歐美國家具有一定規模且現代化的設施，如醫院、銀行和郵政等，這些在當時的亞洲人眼裡都是較為新奇的東西。

脫亞入歐論

1853年6月，美國人培里率軍隊在日本扣關，以武力威逼日本打開國門。這件事成為近代日本歷史發展的重要轉捩點，它令德川幕府不再可能維持閉關自守的政策，被迫與歐美國家接觸。日本人眼見幕府在美國人的船堅炮利下，也無能為力，被迫與美國簽下《神奈川條約》。美國既已到來，那麼英、法、俄等國就可能接踵而來。面對國家無力抗外侮，福澤諭吉並沒有和守舊派一樣，極力維護傳統，抗拒歐美文明。他很清楚日本已不再可能回到閉關前的狀態，倒不如以此為契機，學習歐美先進文明，達到富民強國的目的。

本來學習西方文明無可非議，不過福澤諭吉的思想慢慢演變成對亞洲國家的鄙視，甚至主張侵略亞洲各國，為日本的侵略活動辯護。他的脫亞論的核心思想是以西方文明為「放諸四海皆準」的普世價值。他的《文明論概論》就是這個思想的產物，他指出建設文明的國家必須經歷野蠻、半開化和文明三個必然階段。而在他的眼中，中國文化只會在日本進行富國強兵時扯日本進步的後腿。事實上，福澤諭極力提倡「脫亞入歐論」的另一個目的，是希望對列強表達出日本願意加入它們的陣營的訊息，免除對方的入侵，又可以轉而和歐美強國對世界餘下的土地進行瓜分，一舉兩得。

甲午戰爭爆發後，身為思想家和教育家的福澤亦沒有閒下來，他利用《時事新報》和自己創位的慶義義塾兩個傳播工具，對中國百般貶低。例如稱中國為乞丐、老朽之極、扑火之螢等。今人當然可以問，對一國的侵略不算是侵犯他國的主權麼？福澤諭吉對此自有一番高見，他基於脫亞入歐論、文明高低論的思想，指出如果一國——他當時是意指朝鮮——「自己不能管理國是」，那麼文明的國家，實則日本對它進行強制開國和管理內政就不算侵犯他國的主權。依福澤的邏輯，這樣侵略他國，反而是有功於未開化的國家，因為先進國家帶未開化國家帶來文明。這個口吻一足一副歐洲殖民主義者口中的「白人的負擔」的論調。

文明變野蠻

不過，世事非常玄妙，往往物極必反。福澤一生致力帶領日本變成文明和先進的國家，甚至不惜接受弱肉強食的思想。弱肉強食其實也是常態，不過這個立場一激化，便容易使一個先進、文明的國家變成極度野蠻。應該說，一個抱有宏大理想、崇高理念的人，稍一不慎，便成恐怖份子。福澤於1879年發表了《通俗國權論》，指出「各國交際之道只有二條，滅他和被滅」、「百卷萬國公法不如數門大炮，數冊友好條約不如一筐彈藥」。

如此說來，當時的歐美先進文明國家之間，倒成了一群盤算如何分食餘下羔羊的野獸。事實上，福澤本人對此也有所察覺，他在文中指出「處於今日禽獸世界最終可訴之途惟在拼死之獸力」。福澤一心認為歐美國家就是文明、先進、高度開化，但轉頭又指出當今的國際之間，國與國之間要像禽獸一樣拼死力，大國吞小國。如果不是或明或暗地指出，在當時所謂的先進和文明的國度，實則是一群奉行弱肉強食的走獸，又是什麼呢？如果先進和文明的結果仍然是像走獸般行事，先進和文明到底所指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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