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尤利西斯的意識流諷刺

上世紀，愛爾蘭作家、詩人詹姆士．喬伊斯（James Joyce）的大作《尤利西斯》（Ulysses）以石破天驚之勢撼動了整個西方文學界。這部大作在美國詩人艾茲拉．龐德（Ezra Pound）的幫助下，於1918年開始在美國刊物《小評論》上刊載。事實上，這部大作在撼動整個西方文學界之前，首先撼翻了兩位美國編輯。原因是美國書報審查機構認為這部著作實屬淫穢刊物，而禁止繼續刊載，兩位編輯更因被指傳播淫穢內容而入罪。不過，正如名言所說：一顆珍珠儘管混在沙灘裡，最後也一定會被發現。

在小說《尤利西斯》中，喬伊斯巧妙地運用以古諷今、襯托、象徵等手法，並有意採用與古希臘詩人荷馬的史詩《奧德賽》（Odyssey）相應的敘事結構。凡在《奧德賽》中出現的英雄人物，都能夠在《尤利西斯》中找到對應的人物。不過喬伊斯並不是完全把《奧德賽》照搬進自己的作品，而是採用尖銳對立的手法。但相比於《奧德賽》中不畏艱難、敢於向前的英雄們，《尤利西斯》中的人物都是庸俗十足，一副現代小市民的模樣。因此，很多讀者在讀《尤利西斯》時，當辛辛苦苦地識別出兩部作品相對應的人物後，心中大多會想︰甚麼？奧德修斯竟是這副德性？而且，荷馬的奧德修斯在海上漂泊了十年，歷經種種艱難，終於回到自己的國家，與妻子團聚；《尤利西斯》中的「奧德修斯」──主角布魯姆（Leopold Bloom），他的整個冒險旅程，就是一天在愛爾蘭的首都都柏林市近十八個小時的經歷，當中某些活動簡直是瑣碎得不能再瑣碎，難怪有些人在讀此書時，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被喬伊斯愚弄的感覺，不過正是這種強烈的諷刺感和落差感，體現出喬伊斯的修辭技巧之高和用心何其良苦。

《尤利西斯》點將錄

《尤利西斯》中在都柏林打轉的「奧德修斯」就是主角布魯姆，他是一個小小的廣告推銷員，還時不時受到上司的凌辱。父親因為事業失敗而自殺身亡，在主角心中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他的兒子出生僅十一天便夭折，使得他苦惱不堪。由於多方面的無情打擊，主角漸漸發現自己的性功能喪失。隨後，妻子更紅杏出牆，與他人私通。人到中年，主角深感滄桑不已，人世間的一切如夢似幻，好像一切都因為過於悲涼而變得不再真實。對主角而言，或者較好的處世方式是過得一天就一天吧。

喬伊斯在《尤利西斯》中還極力描繪了當時如一潭死水般、俗爛不堪的愛爾蘭社會，例如即便人們完全知道愛爾蘭已經淪為英國的殖民地，人民仍無動於衷，每天的生活也十年如一日。有的人在街上捉弄瘋子、有的人在大談莎士比亞⋯⋯不一而足。機智又勇敢的現代「奧德修斯」呢？他每天早早起來為妻子做早餐，然後坐在馬桶上看一本言情小說，接著就是上班。那麼，到底他的妻子是什麼人呢？

如果布魯姆是奧德修斯，那他的妻子，就應該是奧德修斯忠貞的妻子珀涅羅珀（Penelope）。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珀涅羅珀。荷馬在《奧德賽》中提到當奧德修斯還在飄流當中，為了回到祖國而展開一連串的奮鬥時，有很多無賴對奧德修斯的王座虎視眈眈和垂涎他妻子的美色。面對一大群無賴，珀涅羅珀一直採用拖延戰術，總之原則很簡單，就是拖得就拖，希望拖到自己的丈夫早日歸來。可以說，當奧德修斯在外奮鬥時，珀涅羅珀也沒有停下手腳，努力守護丈夫的王座和自己的貞節。而主角布魯姆的「珀涅羅珀」——莫莉（Molly Bloom）也沒有讓自己空閒下來，就在丈夫在職場打滾時，亦很忙碌地和其他人男人在床上打滾。有趣的是，在喬伊斯的描繪下，莫莉大多數出場時，都是在床上，到底善用象徵和諷刺手法的喬伊斯是否在暗示什麼，就讓讀者自行猜測吧。總之在這裡，人們又再一次感到強烈的諷刺感，一個古代的忠貞妻子，竟然對應住一名寂寞難耐的都市人妻，不禁令人反思喬伊斯對當時愛爾蘭社會的風氣有頗多不滿。

好的作品總能夠引起讀者的深思，特別是像《尤利西斯》這本充滿深刻諷刺、對比與襯托的作品。雖然書中不少情節頗為無聊與瑣碎，不過如果人們耐心地反覆細嚼，不難發現書中描繪的人物，正是喬伊斯對當時愛爾蘭社會各式各樣人物的真實描繪。儘管喬伊斯的著眼點重在以文學諷刺當時社會的頹廢風氣，但整部小說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不同的社會風氣。此外，在喬伊斯以前的西方文學界，大多文學作品都是一種英雄式文學，即作者筆下的人物大多懷有救世的胸懷，縱使不能獨運乾坤，開創一個新的時代，至少也要變化自己的氣質，使自己不流於世俗之間。

但自踏入世紀交替的時代，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卻向人們展示了一幅異於以前大多文學作品的有趣圖畫，它一反常態，集中描繪眾多普通小市民及其生活瑣碎事，加入大量文學修辭手法，使人們對這部著作不能不產生一種複雜的感受：無聊與深刻、崇高與低俗⋯⋯所有感覺全然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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