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us Gabriel：不要神化人工智能【AI大神說】
作者｜黎子元
在機器智能時代呼喚哲學與人文價值的重新創建，我們需要年輕而天才的哲學家，於顏值擔當之餘，也擔當起新思想的創發？
當馬庫斯・加布理爾（Markus Gabriel）站在講壇，中國聽眾們只看見一位來自德國的金髮帥哥，肯定還不知道他在德國創下的歷史紀錄：28歲就獲得哲學講學教授職銜。他比德國哲學史上另一位神童謝林獲得該職銜還要早了兩個月。
來自德國波恩大學（Universität Bonn）、掌握超過十門外語（中文將是第十一門）的加布理爾教授，如今是三個研究所的主任。首先，他是波恩大學國際哲學中心跨學科合作帶頭人，中心要做的就是致力將當今所有科學都重新統攝於哲學門下；接著，波恩大學與劍橋大學合作成立的科學與思想中心，由他擔任主任，以哲學家身份每天與前沿科學家們耳鬢廝磨，使科學研究與哲學思考能緊密結合起來；然後，還有波恩大學連同法國索邦大學成立的研究中心，供他繼續創發他那宣稱「世界不存在，但獨角獸存在」的著名的新實在論（new realism）。
2018年11月24日，加布理爾教授身赴上海參加由「本有哲學院」舉辦的「首屆未來哲學論壇」，他報告的題目談及人工智能與人文精神，恰恰是01哲學技術人文實驗室最關心的課題。我們從香港千里迢迢抵達論壇現場，為了在讀其著作之餘，更要一睹傳說中的加布理爾教授的風采。
作為天才哲學家，加布理爾教授自然不會容忍自己的思想停留在「人工智能為人類帶來的危險就是即將取代人類」這種膚淺論調。他還決定採用德文作為演講語言來展示這個世界上並不只有英文思考與寫作，使得在場聽眾能字面上聽懂他演講的是能是極少數，更不要說從深遠意義上聽懂了。然而，不用擔心，除了加布理爾教授報告文本的中譯者余明峰博士現場精彩解說，01哲學也要為未能赴會的讀者準確、簡練地總結加布理爾教授的思想要點。
加布理爾教授的思想讓聽眾腦洞大開。他的演講力圖揭示，人工智能為人類帶來的危險，其實並不是取代或消滅人類，而毋寧是構造出一種新的意識形態，一種當代社會下的錯誤認識（misrecognition）。這種誤認恰恰需要能勝任思考今日課題的當代哲學，通過意識形態批判來揭露和破除。
對於該意識形態的批判，必須藉助新實在論的方法，首先澄清人工智能和人類智能之間在「存在」上的差別，否則混亂無效的討論只會無日無之。加布理爾教授講座的第一個要點就是有關人工智能的存在論，第二個要點就是有關人類精神的地形學。
與流行電影及科幻小說中塑造的凌駕於人類之上的人工智能形象不同，加布理爾教授直截了當地指出，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的一個思維模型，僅此而已，我們大可不必為其過多地渲染神學色彩。簡單地說，基於邏輯而建立的思維模型，並不描述和解析人類精神過程是怎樣進行的，充其量只能從真前提出發得出新的真前提，並且將這些新的真前提作為結論暫時保存下來。所以，作為思維模型的人工智能與作為人類精神過程的思維，完全是兩回事，前者將後者收縮、簡化成了某種模型，這就是人類思維的製圖學。
就像關於某座黑森林的清晰的衛星定位圖與這座本身神秘而複雜的黑森林有著本質區別，這種地圖與地域之間的不同，就是人工智能與人類智能之間的不同。人類智能總是不透明的、複雜難測的，不可能化約成人類思維製圖，不可能被等同於作為某種思維模型的人工智能。而在當代資本主義以社會，一種新的意識形態恰恰基於將地域誤認為地圖、將人類智能誤認為人工智能而被構造出來，讓人們以為雙方具有同等地位。
在這個意義上，人工智能為人類帶來的真正危機，並不是非人類的數據處理系統凌駕了人類，而毋寧是作為地圖的思維和作為地域的思維之間的反饋效應。人工智能的每次運作，都是對於人類精神地域的耗損，乃至對於整個生態地域的耗損。通過每一次點擊，我們實際上正踏著極為微小的步伐，一個比特一個比特地污染我們的環境。人工智能建議我們怎麼做，它自己卻並不這麼做，反過來，人類智能的思維過程也並不能被轉化為一套有自主性的程序。
加布理爾教授藉助這次講座要帶給我們的訊息中，更為令人警醒的觀點是，恰恰基於上述這種意識形態，大型科技企業、資本家和政府故意混淆人工智能與人類智能之間的差別，更宣揚一種人工智能優勝論，將其神學化，欺騙人們它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卻堅決不願意暴露人工智能的運作原理。他們是有意藉助作為黑箱的人工智能來牟取更多利潤、剝削普通群體。所以人們每一次點觸智能手機屏幕，都正遭受剝削。
在德國天才哲學教授眼中，人工智能不配用「蠢」來形容，因為他家的狗狗才能說是蠢的。與坊間縈繞不去的人工智能風險論調不同，加布理爾教授以一場華麗講座暴打人工智能之後，在座聽眾心中大概會頓時感到哲學又重新到場了，久已黯然失色的人文價值再次獲得燃點與宣揚。「人工智能本身其實並不怎麼樣厲害」，也只有從他口中說出來，才變得那麼字字鏗鏘！倘若由普通人說出來，大概就被當做中二病遭遇吐槽和猛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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