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Sophy x Yvette:就為了共存,為了擁抱

撰文:思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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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耳仔 x 01哲學 x 女生 x 一物】 王嘉儀 我選翩翩 音樂分享會  將於6月16日(星期六),下午三至五時,於灣仔01空間舉行。詳情請參閱以上連結。

成長到某個時間,我們知道自己要裝出自信的樣子,以期令人信服,得到別人給予機會。然而王嘉儀與王樂儀透過《翩翩》傳達的期盼卻是另一回事:那是自若、自如、自足的狀態,因此她們不介意分享,也明白分享就是暴露自己的弱點,以赤子的「翩翩」姿態起舞。這種勇敢並非突如其來,而是經過很多與社會的周旋,與自己的和解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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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觸感的美麗新世界

 

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科幻小說《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是敵托邦想像的典範之作,也是王嘉儀與王樂儀合作的第二隻單曲。我們若以詩意地理解的話,每個年代都聲稱我們將進入美麗新世界,但每個年代卻都成了與自己美好價值背道而馳的敵托邦。對於她們來說,最美麗的是甚麼?最荒誕的又是甚麼呢?

 

王嘉儀對真實,本真(Authenticity)相當執著。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越多資訊意味著事情越透明,也意味著「真的假不了」。而在這個雜亂的年代「人類更渴望實質的東西。對感受上、感官上的缺失更加敏感,否則歌曲找AI唱也沒有關係。」

 

王樂儀則在她的歌詞裡面反映出來:「虛構飛鳥不會太假/精緻的臉不會太假/可惜我瘋了我靈魂在喊」。特意唱出的「不會太假」反而更突出了她們對真實與虛擬之間的界線的質疑。王嘉儀回憶這首歌的Demo(試聽帶)名為《Different》 。其中幾句歌詞是:「I don’t wanna be, I don’t wanna see, darkness shines in me」。《Different》這試聽帶本身的歌詞相對《美麗新世界》要私人一點,自我一點:它主要講「我自己很特別,但其實我又有甚麼特別呢?」的自我質疑與矛盾。

 

 

後來,王樂儀把這種感受推到社會層面——她想探討「若每個人都在網上經營自己的身份,那甚麼是真,甚麼是假?」的問題。她憶起自己看話劇的經驗:「我發覺原來身邊的人連看話劇都會看手機,但看手機的同時又會因為話劇而笑。我突然有種想嘔吐的感覺,是真的生理上想吐——我不理解大家為甚麼笑。大家知不知道其實發生甚麼事。」她覺得笑「理應在抒發某種感受,但當時在場的人的笑,卻分裂得像一種條件反射(reflex):就像看完手機,啊我知道這是套喜劇,所以我就笑了。」

 

在感官刺激與社會規訓無處不在的現代社會,王嘉儀覺得王樂儀的歌詞正試圖突破「我知道是喜劇所以我笑」這種只為適應社會主流反應而作出條件反射的狀態:「音樂本身就是感官經驗,而她(王樂儀)的文字超越了純粹理解的層面,例如『代替枯枝 換去了春天』這句,文法上是很難明白的 。但透過看這些字,我聯想到的東西卻是跨越觸感的。」這種來自觸感,但又跨越觸感的感動正正是「內心的聲音」,是創作者不可或缺的敏感。

 

她們都認為,這個年代是特別需要「有血有肉的擁抱」,但又「越來越避免令自己記得自己需要擁抱。」正如王嘉儀所說「對於城市運作而言,情感並沒有生產力。這就是效率。」從每個人身上剝離觸感,剝奪感情,剝奪詩意,正是城市最有效的運作方式,也是她們心目中反烏托邦的極致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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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異己共存,與自己共存

 

「共存」這關鍵字在大眾開始關注環境問題的今日尤其重要,它原本是個生態學概念,但法國哲學家瓜塔里(Félix Guattari)在他的著作《三個生態學》(The Three Ecologies)裡面卻把生態學推展到環境、社會以及個人精神狀態的層面去。有趣地,王嘉儀與王樂儀同樣有提到「與自己共存」的問題——她們不僅以「克服」、「治療」、將事情看成過去式等等方法理解自己的傷痛與脆弱;她們認為所有發生過在自己身上的,尤其是傷心的事,它總會在生命發揮它的力量,問題是我們以甚麼方式與它共存。

 

王樂儀認為,創作與表達正正是她們嘗試與這些跟自己有關的「異己」一起共存的嘗試,嘗試令到自己與自己更同步(王嘉儀以「In Sync」來形容)。當中當然有較為成功的,也有完全徒勞無功的嘗試。王嘉儀記起她錄了《深淵》這首歌錄了很多遍。「《深淵》是我的一個傷口,我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分享這類事情。我有個性格面:我喜歡表現自己開心的一面,我喜歡令大家開心。到最後很多脆弱的部分其實我不願意承認。寫這首歌其實是一種承認。過後,我感覺比較自在一點——我不需要再假裝自己很快樂。」

 

《深淵》這首歌其實想要表達一種「掩蓋痛的痛」,但當時「蝦頭」楊詩敏(編按:香港演員,現為TVB藝人合約演員)卻跟她說:「如果你要表達掩飾痛的痛,你就首先要有痛。」她提起《哈利波特:混血皇子的背叛》中的情節,她說:「在哈利波特最後一集裡面,有個記憶球閃閃發光。對她而言,原本櫃上面整齊排列好黑色的記憶球。在那個完美的空間裡,突然有個發光的記憶球,當時我覺得很痛苦。但今天看來,那個發光的記憶球正是我的弱點(vulnerability),也是我可以與人連結的地方。」

 

王樂儀認為創作及表達很少能治療傷痛,只能夠舒緩一點,讓自己轉個方法跟它共存。她說:「創作會逼使自己去給傷痛一些定義,或者為傷痛鋪墊一些經驗,以實際的方法解釋和理解;但這並不代表傷痛已經完全清晰,但可能少了未知的部分;所以我覺得創作很少能夠治療甚麼,但能讓自己和痛楚共存。」王樂儀提起她拒絕《翩翩》MV的拍攝,她說自己並非一個自信的人:「我都會有打不破的框架。我不喜歡在別人的凝視底下,這是我自己的框框,我不認為自己可以衝破別人的凝視,我仍然會不安,覺得『不知道別人會怎樣想』。」

 

「創作可能會治療得到,但並非療癒。」王嘉儀想起新碟裡面由她包辦曲、詞、編、監的歌曲《Unbreathable》。王樂儀曾經為這歌填上中文詞《窒息》,但最後她們更同意應該由王嘉儀自身最真實的書寫來作為歌詞。「這首歌講一種抽象的感覺:有時我覺得很不開心,但我有不願意承認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把自己鎖在房間;但在房間裡面我會不停大喊『Can you hear me?』(你聽到我的呼叫嗎?)」王嘉儀說她到今天都無法理解自己因為甚麼而寫這首歌,這與《深淵》要談的就是她之前分手的經歷截然不同。在編曲上因此也有特別處理:例如不停出現的雜音,以及背景如心跳般的鼓聲,就像在房間聽到自己的各種聲音。

 

《翩翩》的背後不盡然是無憂無慮的起舞,而是背負了傷痛,與它共存;與社會溝通,與它周旋。翩翩起舞之間,她們必須要了解自己,感受社會,才能讓她們的創作有著自己的顏色。願她們代表著城市中所有真誠而激烈地生活著的人們,不失光芒地步步前行。

 

2018年5月21日,《翩翩》MV正式發佈。6月16日下午3-5點,將由01哲學和扭耳仔合辦「翩翩/偏偏」創作分享會。屆時王嘉儀與王樂儀,連同MV創作的各位參與者,齊聚01空間,分享心得與細節,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