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與歐洲:一場不對等的文明交流

撰文:特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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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讚歎畢加索的偉大名作從非洲文化獲取了靈感,又或者不自覺地以獵奇的視線觀看非洲文化的時候,我們不該忘記非洲與歐洲之間這場不對等的文明交流。非洲,這片深受資本主義剝削和帝國主義掠奪的大陸,今天又成為新舊強權爭奪的對象。追求獨立自主、瓦解殖民世界的鬥爭仍須持續下去。

歐洲現代藝術的非洲靈光

 

1906年,在歐洲現代藝術的中心法國巴黎,印象派大師塞尚(Paul Cézanne,1839-1906)逝世。同一年,野獸派領軍人物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從古董店買回一些形狀奇特、線條優美的黑人雕塑。畢加索(Pablo Ruiz Picasso,1881-1973)和幾位朋友到馬蒂斯家吃晚饭,馬蒂斯便將其中一個雕塑交到他手上任他把玩。第二天早上,朋友在畢加索的畫室裡發現了一批畫著古怪圖案的畫布——只有一隻眼睛的女人臉、長長的直垂到嘴的鼻子、散披到肩上的頭髮、接近幾何圖形的粗大而笨重的形體。還是在同一年,畢加索的名作《兩個裸女》誕生。到了1907年,畢加索那幅預示著歐洲現代藝術史上一個新時代——「立體主義」的時代——即將到來的畫作《阿維農的少女》完成。

畢加索的作品《兩個裸女》

畢加索的作品《阿維農的少女

畢加索曾下過一番功夫研究非洲藝術。而「非洲」也成為當時法國的一個顯要的主題或者符號——法蘭西帝國正在非洲大力擴張殖民地,來自非洲的藝術品、珍奇物件在博物館和舊貨鋪隨處可見,各種關於非洲的被誇大了的故事傳說不脛而走,與此同時,對殖民地的反思和批判方興未艾。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風潮之下,非洲為一代推動歐洲現代藝術革命的藝術家帶來了靈光。畢加索追隨著《阿維農的少女》畫面右邊的兩個女人的面部形象展開繪畫創作的探索。而這兩個女人的面部形象——其中一個戴著面具,另一個呈現出違反透視原則的平面感——則直接來源於非洲藝術。從《阿維農的少女》到1909年,畢卡索的畫風深受非洲雕塑影響,以至於這個創作時期被稱為「非洲時期」,又或者「黑色時期」。

 

黑色非洲——人類良知上永不結痂的傷口

 

非洲文明為歐洲文明帶來了靈感與啟發,從上文畢加索的小例子中可見一斑。反過來,歐洲文明為非洲文明帶來的卻是殖民、掠奪、奴役與死亡。15世紀,歐洲殖民者進入非洲,對非洲的殖民掠奪與歐洲資本主發展同步進行。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非洲九成以上的土地被歐洲列強瓜分。歐洲的多個著名大城市、大銀行、大公司的繁榮都建基於對非洲的剝削——奴隸貿易、資源掠奪、市場控制。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非洲獨立浪潮於北非興起。1960年因同年有17個非洲國家獲得獨立而被稱為「非洲獨立年」。然而,非洲國家獨立並不代表非洲自主的歷史已經開啟。通過貸款援助計劃和國際金融組織,非洲在經濟上仍處於被操控的處境,依附於舊日的殖民者。而這些殖民者在一些非洲國家還設有軍事基地。

 

奧地利導演雨貝·梭裴(Hubert Sauper)在非洲歷經二十年時間陸續拍攝了三部紀錄片。第一部《基桑加尼日記》呈現了盧旺達大屠殺中胡圖族難民營出現的人道危機。這場大屠殺事緣非洲獨立浪潮之後未能及時處理胡圖族與圖西族之間的矛盾,導致雙方不斷藉清算、報復為名義向對方發起種族屠殺。根據《非洲六十年的獨立史》(中譯本台灣衛城2017年出版)的分析,恰恰是「民族國家」這個非洲大陸上原本並不具有的概念,生硬地劃出國家邊界,激發族群之間的矛盾衝突,形成新的統治民族與被統治民族,成為獨立後非洲內部混亂不休的根源。「國家」的結構同時助長了統治階級的貪污腐敗,以及殘酷的權力鬥爭與輪替。為了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當代非洲思想家便倡議「泛非洲主義」意圖瓦解殖民主義遺留的格局。

非洲的黑人少年

當我們讚歎畢加索的偉大名作從非洲文化獲取了靈感,又或者不自覺地以獵奇的視線觀看非洲文化的時候,我們不該忘記非洲與歐洲之間這場不對等的文明交流。非洲,這片深受資本主義剝削和帝國主義掠奪的大陸,今天又成為新舊強權爭奪的對象。追求獨立自主、瓦解殖民世界的鬥爭仍須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