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日常語言哲學?一種傳承式的理解(下)

我個人對日常語言哲學,尤其是維根斯坦的想法有著同情以上的情感,但不說我贊同它是因為我對它的理解還遠遠達不到期望的程度。但我不願意象他那樣做哲學,在能看到充分的理由之前。
3.日常語言哲學
(以下不具體標註引用出處,我自己隨便翻譯了一下。大多數是對維根斯坦的引用,主要來自<哲學研究>和<大打字稿>中一部分關於哲學的筆記)
3.1 回到日常語言
我們有日常語言,我們經常使用它,我們看書看電視,和別人說話,在我們不做哲學時我們從來不會覺得這裏有什麼問題。另一方面,當我們透過哲學思考我們的語言,我們就又會驚異於我們的語言(不能理解語言如何能夠做到它實際上做到的事),同時,我們也發現它的不完美(對比於比如公理化的數學語言或者某些C語言),這促使我們希望我們能夠為日常語言提供一種精確的分析,我們想要像我們在數學中所做的,用一種完美的語言代替我們的日常語言。這不意味著比如說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要這麼用,但它能夠為我們的某些爭論提供仲裁。
這就是上文所說的L1,我們已經試著表明,不僅僅是分析哲學家,歷史上絕大多數哲學家(事實上也包括今天的絕大多數分析哲學家)都或多或少的接受這樣的想法或在這個假設下工作(尼采大概是少有的例外)。甚至於絕大多數普通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支持它,想一想在知乎上總有人提示我們注意問題中概念的定義等等。
日常語言哲學卻不接受它,維根斯坦認為,理想語言就像是沒有摩擦力的冰面,是理想的情況,也因此是語言空轉的情況。但恰恰因為沒有摩擦力我們不能在其上行走,我們必須「回到粗糙的地面上來」。
回到日常語言僅僅是一句口號,要如何理解它。哲學家當然可以同意,通常來說大多數時候他們不關注日常語言,這也許是一種研究旨趣,因此他們錯過了日常語言中重要的地方,但日常語言哲學遠不止要求哲學家也來考察日常語言,他們要求哲學家把日常語言視作正確的(correct, 不是true,這裏有一些技術細節,不討論)語言,人們根本不需要試著去構建一種理想的語言來規範約束我們的日常語言,好像它是不完美的。甚至於,我們的所有哲學問題都是因為我們希望構建理想的語言,我們以一種「哲學的」方式去看待我們的日常語言,並因此走入了歧路。
當我們做哲學時,我們像是野蠻人、原始人,我們聽到了文明人的表達式,卻採取了一種錯誤的詮釋方法,然後從中得到奇怪的結論。
這裏回到日常語言包括兩個維度,一個是內容上,我們必須關注我們的日常語言,而不是像通常的哲學家那樣思考那些形而上學的、或者說抽象的,理想的應用,另一個是方法上的,我們必須以日常語言為標準,而不是以一種傳統的方式去考察日常語言。
當哲學家使用一個詞——「知道」、「存在」、「對象」、「我」、「命題」、「名稱」——並試圖把握事物的本質時,他們必須總是問一下自己:這個詞在它的故鄉中曾經被實際上如此用過嗎?——我們所做的是將語詞從它們的形而上學應用帶回到它們的日常使用上來。
哲學家們常常想要問,比如說知識是什麼,我是誰,美是什麼,存在是什麼,日常語言哲學否認這些問題的合法性,人們應該去關注,例如「知識」「我」在日常生活中是如何使用的,但也到此為止,人們不能進一步去問,這些詞及其指代的對象的本質是什麼,否則就會陷入歧路。
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維根斯坦並不接受這樣的說法,人可以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但這不是因為我們沒有考慮比如這裏的同一性問題嗎?不,因為後者的一種考察方式已經偏離了這樣一個句子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方式。再看一個例子,說謊者悖論是一個經典的問題,「我這句話是謊話」,無論如何不能給它賦予一個合適的真值,在此人們可能相信這個例子有哲學上的重要性,而日常語言哲學家否認這一點,Malcom認為,在日常語言中不存在(直接意義上的)矛盾,只有當人們試圖以理想的(或者邏輯的)方式約束我們的語言,我們才會遇到矛盾。「我這句話是謊話」這句話在日常語言中沒有任何的應用,除了比如說,人們可以拿這樣的句子取樂,在此並沒有一種哲學的深度潛藏其後。但是,人們也許想問,它的真值如何呢,按照我所理解的日常語言哲學,在此我們需要考慮的是「真」和「假」在日常語言中是如何被使用的,人們不能以為它們具有一種「理想」的意義和作用,它們和「枱燈」一樣有一種「卑微的應用」。
3.2 意義即使用
一個詞的意義是什麼?在此我們談論的並非是如同人生的意義的那種意義,我們關注的是後一個「意義」的意義,也即語詞的意義。
例如說,「N先生」這個詞的意義看上去就是N先生這個人,「N先生去醫院了」這句話的意義就在於,N先生這個人去醫院了,類似的,這句話中的「醫院」的意義就是(某一家特定的)醫院。費雷格指出了這種想法面臨的一個問題,他和胡塞爾都認為,意義應該是一種抽象的對象,而非是詞語指代的對象本身,按照之前提到的羅素的摹狀詞理論,它應該被視作一系列的描述謂詞。無論如何,它們都是關於什麼的,一個詞關於某個東西,無論是抽象還是實在的對象,它是表徵性的。意義可以說是和它所使用的環境、語境都是分離的。(當然,人們並不否認,比如「這個」、「這兒」這些詞的意義是由語境決定或部分決定的)
人們可以這樣去描述,意義伴隨著我們(通常)的語言,它隱藏在其後,人們說出語言的(通常)目的就在於我們想要向另一個人傳達這樣的意義:我試著告訴另一個人「N先生去醫院了」。另一個人聽到我說的話,他把握我說的話的意義,他「將其(意義)吸收進他的精神之中」,在這之後,這句話就沒什麼用了。在此他可能誤解我的話等等。人們可以說,語言是用於傳達我們的想法的一種不完美的摹本。真正重要的東西,即語詞的意義隱藏在語言之後,而它才是我們試圖去把握的,通過或不通過語言的方式。
這是一幅標準圖畫,關於語言和心靈關係的描述。儘管未必被明確提及,大多數普通人和哲學家都或多或少的同意這樣一幅圖畫的有效性。
但毫無疑問它整個的被日常語言哲學家所拒絕。日常語言哲學認為,詞語的意義不在於它的表徵性,而在於它是如何在(日常)語言中被使用的。
對於「意義」這個詞的使用的一大類情況下—儘管並非是全部—這個詞可以被如此定義:一個詞的意義即是它的用法。
人們也許會認為,使用一個詞恰恰在於人們理解和把握它的意義,後者對於前者是充分的。如果我知道了「蘋果」一詞的意義,比如說它指稱的是蘋果這一類東西,我就能夠使用這個詞,比如說「這裏有兩顆蘋果」等等,當然我可能會錯誤的使用它。而這正是維根斯坦花了大量篇幅討論並反對的觀點。他做了一個比喻,如果一個人告訴我某個棋子是國際象棋中的「王后」,而我不會下國際象棋的話(不過其實我會下)對我而言他的話並沒有什麼用,除非比如一個人已經知道了國際象棋的全部下法,他僅僅不知道,「後」這個棋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告訴他這個棋子是「後」才有意義。人們必須已經知道要如何使用一個詞時一個表徵性的意義對我們而言才是有用的。
在這裏仔細的考察這個觀點的各個方面及其論證是不現實的(事實上我的水平也不足夠),我們只需要簡單看一看它和我們的主題有什麼關係。
看一個例子,「獨角獸不存在」,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句子,看上去也完全符合語法規範。但是在此有一個困難的哲學問題:如果獨角獸不存在,獨角獸這個詞就沒有任何意義,於是,「獨角獸不存在」這句話就沒有了意義。我們似乎陷入了一種奇妙的自指悖論之中,這個問題可以一直追溯到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它又被稱為「存在之謎」或「柏拉圖的鬍鬚」。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歷史上的哲學家提出了各種方法,比如說,認為獨角獸儘管不存在,但還是潛存的;或者區分there exists和there is;認為存在是量詞而非謂詞等等,在今天這個問題的回答仍然是存在爭議的。和所有這些哲學家都不同,日常語言哲學家認為,所有的這些解決方案都是錯的,是「誤入歧途」的,人們必須去關注「獨角獸不存在」這句話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被使用的,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這麼使用時,我們並不會認為這句話裏有什麼悖論。這並非是因為我們沒有看到隱藏其後的悖論,事實上,悖論根本不存在。人們只應該去關注「存在」和「不存在」這樣的詞彙在日常語言中是如何被使用的。(這也就意味著,人們不應該把「不存在」視作「存在」的一種邏輯上的否定,好像在否定時發生的僅僅是邏輯上的或者心靈中的事情)
在考察日常語言中語詞的使用時,維根斯坦提醒我們:
不要想,要看。
人們不能猜測一個詞是如何起作用的,人們必須去看一看它是如何應用的並從中學習。
維根斯坦要我們注意到,語言應用的多樣性,可以說是語詞的意義的多樣性,而不要試著從詞語的不同使用中尋找一種可以稱作本質的東西(並且,他認為這是他在TLP的錯誤之一)。人們需要看到不同點,並避免以一種哲學的方式去考慮它。比如,在「存在古文明」、「我的面前存在一張桌子」,「這個方程存在兩個實根」,「我感到的疼當然存在」等不同的句子中人們看到「存在」一詞的各種不同用法,但它們並沒有一個本質,供我們思考和回答「什麼是存在」這樣的哲學問題。維根斯坦稱這樣的關係為「家族類似」,它們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方面相同或相似,關聯在一起,但它們之中並沒有什麼共同的地方,可以稱為本質的東西。
3.3 全新的哲學
如果我們像日常語言哲學家所要求的那樣考察我們的語言,我們的哲學會變得什麼樣,維根斯坦為我們描述了這樣一種哲學。
哲學只是把所有東西放置在我們面前,既不解釋也不推導出任何東西——因為所有東西都是公開的,沒有任何東西需要解釋。也許是因為那些隱藏的東西不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如果某人在哲學中提出某個議題,那麼人們根本沒有可能就其產生爭論,因為每個人都會同意它。
這可能和任何一種傳統的哲學都不相同,維根斯坦認為,哲學家不需要構建任何形式的理論,也不會有關於哲學的爭論,因為我們只要去看我們的日常語言,我們不會有任何的爭議,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就是如此使用我們的語詞的。
既然如此,哲學家在此有什麼要做的呢,因為看上去在日常語言哲學中哲學家除了添亂沒有任何實際的貢獻。
維根斯坦稱他自己的(後期)工作為「為蒼蠅指出從捕蠅瓶中逃出來的道路」,是「把一種不明顯的胡說轉化成一種明顯的胡說」。他認為,不存在哲學理論,與之對應的,存在哲學的治療,哲學家的任務是,當人們像一般哲學家那樣思考問題時,通過提示他考察日常語言,通過提供他他所使用的語詞在日常生活中應用的例子來提醒他,以治療「哲學病」。維稱「哲學是對抗語言對我們的理智造成的蠱惑的戰鬥。」在哲學中我們不期待任何新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是熟悉的,甚至於是太過熟悉而被我們忽略了的。
在這裏有一種極大的困難,因為看上去日常語言哲學家好像是認為,我們不能超過日常語言說任何東西,好像在此我們不得不放棄,正如維前期所謂的「對不可說者保持沉默」一樣。不過如果我是對的,那麼與其他任何問題不同,哲學問題真的可以得到完全的解決。
當我這麼說時,我們到達了語言的邊界,這聽起來好像是說在此某種放棄是必須的;但是與之相反,在此出現的是徹底的滿意,因為沒有問題留了下來。
真正的發現是這樣的:它使我在我希望時能夠停止做哲學——它使得哲學平靜,因此它不再被那些使其自身成為問題的哲學問題所折磨。
這究竟是如何達到的,很遺憾,我也不知道。
無論如何,我們可以這麼說,日常語言哲學就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它不同於任何一種傳統哲學,後者試圖搭建各式哲學理論,回答哲學問題。和很多其他哲學家或哲學流派一樣,日常語言哲學家相信自己解決了全部的哲學問題,以與任何其他哲學家都截然不同的方式。
如果人們思考甚麼是時間?甚麼是空間?後期維根斯坦會建議人們想一想自己在年幼時,是如何學懂這個詞的?你又會如何教懂其他人學這個詞?(鏈接)
4.當代的日常語言哲學
正如在第2節中所說,日常語言哲學在大約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迎來了滅亡,人們甚至不能用衰落這樣的詞來形容,因為真的,它很快就幾乎完全消失了。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曾經是日常語言哲學家的Grice在語用學上的精采工作,以及他對日常語言哲學的批評,形式語義學(formal semantic)的發展,偉大的天才型人物Austin的早逝等等都或多或少的導致了它的死亡。
但是,日常語言哲學的影響卻是深遠的(這是一句官話)。
在當代哲學的主流中,受日常語言哲學影響最顯著的是懷疑論的語境主義(contextualism),它明顯是受維根斯坦(尤其是<論確實性/On Certainty>)和Malcom的啟發得到。
問題很典型,你怎麼知道比如說你有兩隻手或者你不是一個缸中之腦(brain in the vat)呢?這個問題由於是笛卡爾最先明確關注的,所以又被稱為笛卡爾懷疑論或外部世界懷疑論,大多數哲學家確實不會對外部世界持有實際的懷疑論立場(2009年的一項對超過1000名哲學家的調查表明,超過80%的哲學家對外部世界持有非懷疑論立場),正如羅素所說,一個唯我論者下了班回到家也得怕老婆。但在此我們當然不關心這些,我們的問題在於,我們似乎不能知道我們是不是缸中之腦。
相信已經有人猜到日常語言哲學會如何回應這個問題,在懷疑論問題中「知道」一詞沒有如同它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我們平時會這麼用這個詞,比如「我知道這道題選C」「我知道那條巷子裏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鍋店」「我知道N先生」等等。但是,在所有這些例子中「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正是它的應用,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多出來的東西。在懷疑論中我們以一種並非日常運用的方式使用了這個詞,從而就產生了哲學問題,在今天,語境主義一般不會要求這麼強的主張,但他們也強調,「知道」一詞是有語境的,人們必須去關注它所使用的語境。
一些人可能會認為,這種做法說白了不就是在逃避問題嗎,它根本沒解決問題,而只是把問題埋了起來,對此的討論放在下一節。
除了語境論,在今天的哲學界,日常語言哲學屬於比較偏的內容,當然這也是因為它激進的觀點所致。在今天有兩類不同的日常語言哲學的關注者,一類是構建派,另一類是批判派。
構建派希望考察日常語言中語詞的使用,通過這種方式來決定這些詞在哲學中的意義。這是Austin工作的延續。當然在某種意義上它並非是新鮮的,人們可以把這種想法一直追溯到蘇格拉底。
讓我們來看一個簡單的例子,還是關於「知道」這個詞,什麼是「知道」呢。比如說,對於一道選擇題,答案是C,如果你覺得它應該選B,那麼我們肯定認為,你不知道這道題的答案,這就是說,「知道」包括兩個維度,首先你得相信這個命題(這道題選C),其次這個命題得是真的。但這還是不夠的,設想這樣的情況,你不會做這道題,於是你根據比如三長一短選最長的原則選擇了C,在此你確實蒙對了,你相信這道題選C,同時它確實應該選C,但在這樣的情況中我們仍然不願意說你知道這道題的答案,你只是碰巧猜對了,這就是說,知道還有一個維度,你相信某個命題必須是合理的,這個維度被稱為justified。這三條就共同構成了知道的含義,也就是我們俗稱的JTB標準(justified, true, believed)。當然,蓋提爾對這個標準提出了質疑,在這裏我們不考慮。
舉這個例子是要說明,我們是通過對「知道」的日常使用的考察來分析「知道」一詞的意義的,我們考慮不同的現實情形,而不是像一些哲學家一樣考慮種種抽象的無以復加的形而上學問題,我們從日常的考察中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但正如我們所說,在此似乎並沒有什麼讓人驚異的地方,人們不會把「理解」定義為「用食道進食」,原因正在於理解一詞肯定不同於後者,我們當然是從這個詞的日常使用中得知這一點的。這裏有一些充滿了爭議的前沿問題,在這裏我們不再展開。
但是,儘管它也是日常語言哲學在當代的延伸,它和我們前面介紹的,尤其是維根斯坦的後期想法是截然不同的,和後者相同的地方在於,它也要求哲學家去關注日常語言,但是,它不停留在日常語言之上,它仍然期望從這種考察中抽取重要的結論,構建某種哲學的理論。
批判派則更多接近於維根斯坦的想法,他們認為(其他)哲學家所做的工作是無意義的(nonsense or meaningless),當他們忽視日常語言的運用時他們根本不理解他們所說的東西。在今天支持這種日常語言哲學的學者很少見,如果不是沒有的話。
語言哲學是所有其他哲學的基底,哲學旨在分析思想的結構,而只有通過語言分析才能通達對思想的恰當分析。(鏈接)
5.一些評價
從宏觀的角度說,日常語言哲學作為一種觀點,如前文所說它啟發了當代的語境論,作為一種哲學方法,它促使哲學家重新關注日常語言,而不是像過去一樣僅僅關注(如何構建)理想語言上。也有一些哲學家認為當代的某些實驗哲學方法可以一直追溯到日常語言哲學的方法上去。但是除此之外,它可見的影響卻並無多少。
在哲學之外,日常語言哲學最大的成果在於,它是當代語用學(pragmatics)的直接來源,正是一些哲學家對日常語言的關注使得語用學成為了一門獨立的學科。其中Austin,Grice等人做出了傑出的貢獻(speech act theory)。
從歷史上講,日常語言哲學是對傳統的理想語言哲學,或說邏輯實證主義的反叛(順帶一提,也許是最後一個著名的邏輯實證主義者Ayer當時也在牛津,和日常語言哲學的幾位有過非常多次爭辯),這和在大洋彼岸美國以奎因為首的工作是交相輝映的。但是,雙方當時是敵對的,至少牛津這一邊對此時美國人的哲學是嗤之以鼻的。不過後者活到了今天,而前者早已消失。
日常語言哲學的聲望,尤其是在今天的聲望,幾乎完全是位於維根斯坦的個人光輝之下。在當代對日常語言哲學的研究主要是對(後期)維根斯坦的研究,也因為他的寫作風格曖昧晦澀,在那裏有著無止境的爭議,這和他自己所言「在哲學中人們不會有爭議」是完全不同的。丹尼特寫道:
維根斯坦,和許多其他充滿了個人魅力的思想者一樣,持續吸引著不同的痴迷者,他們窮盡自己的一生爭辯(…)維根斯坦的言語的最終含義。這些信徒目光短淺,僅僅看到他們自己的維根斯坦,而沒有意識到有很多偉大的維根斯坦可供選擇。
直到最近幾年,Austin等其他日常語言哲學家才得到重新關注。
但是,正如前文所說,很少有哲學家試圖復興日常語言哲學,尤其是作為一種哲學方法。大家都是在相反的方向上工作,提出論證,構建理論等等。
現在我們要面對一個嚴肅的問題,看上去日常語言哲學僅僅是在逃避問題,關於我們是否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缸中之腦,大多數人也許會認為日常語言哲學給出的解答是完全不夠的。「哲學只是把所有東西放置在我們面前,既不解釋也不推導出任何東西」,如此我們似乎是不能滿意的。羅素對於後期維根斯坦的思想轉變感到「遺憾」,他指責(維根斯坦)日常語言哲學是「不誠實的不勞而獲,盜竊」。這並不是難以理解的,哲學家們辛苦了兩千多年研究各種問題,搭建各種理論,卻被認為是無意義的,而正確的選項是,什麼都不做,這確實是難以接受的。即便在今天的學術界,對日常語言哲學的這種批評也在不停迴響。如果人們不能為日常語言哲學提供有說服力的論證,這種情況就不會改觀。
我個人對日常語言哲學,尤其是維根斯坦的想法有著同情以上的情感,但不說我贊同它是因為我對它的理解還遠遠達不到期望的程度。但我不願意象他那樣做哲學,在能看到充分的理由之前。
本文原載作者個人知乎專欄,原文鏈接:https://zhuanlan.zhihu.com/p/276445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