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道德高地上的兩個坑：一個叫烏克蘭，一個叫台灣

日本前首相、自民黨副總裁麻生太郎日前訪台，發表「威攝3要素」論，為近年戮力推動與「理念相近國家」同行的蔡英文政府帶來一絲春雨，同一時間，美國前助卿羅素（Daniel Russel）稱許台灣回應北京壓力，成功建立「不對稱外交防禦」，也亢奮了台灣民心一把。然而，這類訴諸民主依偎、竊佔「道德高地」而來的挺台，虛名有餘，成本不足，無從助台抵抗由強權決定的國際關係現實，借鑒遠方俄烏經驗，台灣不應還懷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麻生太郎上週訪台3天出席凱達格蘭論壇，會中強調單憑全球化和相互依存無法實現和平穩定，指強化威懾與國際合作相當重要。麻生順勢發表「威攝3要素」論，主張有效的威懾應包括能進行威懾的能力、執行此能力的意志，還有讓對方知道會採取行動，必要三者成立才能發揮嚇阻效果。麻生並以1982年英國和阿根廷之間的福克蘭戰爭為例，直言就是未能完整傳遞威懾訊息，才使戰爭爆發，強調威攝要有效能，最關鍵是要讓對手充分了解，呼籲台灣要有「不惜動武維護台海穩定安全的覺悟」，從而避免台海戰爭爆發。

同場與會的美國前助卿羅素則稱，當前明確表示維護台海和平穩定重要性的國家顯著增加、多方頻頻利用多種場合呼籲北京克制，這表明「台灣實際上已經建立了一種不同類型的不對稱外交防禦」，有助於提高對中國的威懾。

羅素另補充稱，雖然美國和絕大多數國家與台灣沒有正式外交關係，且北京積極削弱台灣與邦交國的關係，「但即使中國邦交國數量明顯更多，它們都明確向北京表示對維護台海和平的關切」，羅素甚言，「即使是接受『一中原則』的國家，也在私下或公開時向北京發出訊號，『對台灣採取強制行動不是中國內政』」。

事實上，這類訴諸以民主意識對抗威權政體、出言威攝便以為能迫使止戰，以及偏視規範性而缺乏現實性的「世界和平」論調，都屬於極低成本的付出，各國都可以說上一套，輕易在場邊吆喝，透過政客的嘴，所呼喚出的「台海和平」與「烏克蘭和平」，本質上並沒有區隔，只有殊途同歸——舉凡言行不合一喊出的「道德高地」話語，都是無用論。

例如台灣一造喜聞AUKUS主動關切起台海現狀，又或北約他日又想起遠東的這座島嶼，喊話台海和平的同時，實質效果就如不久前在沙特舉辦的吉達和平峰會一般，無能為俄烏衝突具體調和什麼，但與會各國又總要、總得說些什麼，之於如沙特、南非等「全球南方」國家，所企所求與世界和平太遠，不過圖個政治上的信譽（credit）傍身，以致在場合邊上說幾句話即是目的，與會的本身即為表現存在與重量，最終能為世局帶來變化甚好，未能改變也罷。

這些場邊國家，說穿了也就是在蹭，只不過巧妙不同。各國心知肚明世局爭端的最後種種，依舊是由強權交涉解決，而非各國敲敲邊鼓所能及，就這套現實不過的劇本，不曾想落到台灣內部閱聽，今日竟還能魔改成一類「不對稱外交防禦」販售台海安全的旋律，便宜了羅素這般的政客，卻苦了信以為真的台灣民眾。

另一方面，對台灣寄望的台海和平來說，美國本身已經難以期待，這是老掉牙的話題，若美國已是如此，台灣又奈日本何？麻生太郎今次在台用漫畫海賊王來說日本「不放棄朋友」，話說得很熱血，但事實上，沒有人會在戰場上用自己的血去溫暖別人。月前在東京首度舉辦的美日台三邊兵棋推演，導出日本不出兵的結果，才是海賊王的「真人劇場版」。

此外，再如麻生提「威攝3要素」，羅列了能力、意志與認知傳遞等一系列貌似可操作化的定義，麻生幾番喊話乍聽冠冕堂皇，但終歸是主觀上的自我精神勝利，一樣的標準從北京視角來看，不更是了解到美日的軍事回應能力有其極限，美國與日本內部沒有意願、軍援意志不堅，最後再就麻生所提最必要之讓對手知道的環節上，結論等同是北京知道了美國、日本既是能力有限，又缺乏意志。麻生開給台灣3帖精神勝利藥方，反倒給北京新增了不過爾爾的信心底氣。

總的來說，俄烏戰爭爆發伊始，台灣內部自比參照的想像便無限蔓延，唯台灣遠觀烏東戰情，多只看如何避戰，也只看西方以民主慰安烏克蘭的一面，卻不看西方言之鑿鑿卻假惺惺的一面。回顧過去一年，先是以美歐為主的西方國家為烏克蘭說盡了冠冕堂皇的道德高地言論，如今這一杯羹，也次序輪到了一些南方國家入局爭食，成為一類國際場合的領袖談資，有談就有資，且資不抵債，同時債又不干己，於是各國都巧藉各式場合當一回過路財神，發發烏克蘭的國難財。

對照蔡英文政府近年戮力推動與「理念相近國家」同行、以民主為號，本質上無非也是回歸虛名的「道德高地」搭建舞台，席間唯有西方要求台灣應做好備戰準備是真心話，結合羅素所謂的台灣「不對稱外交」，其不對稱的對象恐怕根本不是台灣以為的北京，而是台灣與西方關係的從來不對稱與不對等；作為國際承認的主權國家烏克蘭之於西方尚且如此，未來「台灣有事」一旦躍升國際新聞版面，台灣所承受與面對的道德處境，只會比烏東更為不堪——誰叫炎炎世局下，西方國家道德高地上的兩個坑，一個叫烏克蘭，另一個叫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