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正熱映一場疫情下的《無聲絕境》

2018年上映的荷里活電影《無聲絕境》（A Quiet Place）講述世界各處佈滿一群沒有視力，卻有着超靈敏聽力的兇猛外星生物，牠們會本能性攻擊任何發出聲音的物體，牠們消滅了世界上大部分人口，只剩下一小部分人類仍然躲在各地繼續生存，儘可能地保持安靜來躲避牠們。

疫情下的台灣，也現正熱映着一場「無聲絕境」，但攻擊發聲人群的源頭並非可能致命的病毒，而是來自台灣官方與追從者的噤語令捕殺。

很多孩子走了？

台灣藝人郭彥均近日在臉書（facebook）發文分享與醫護朋友的聊天紀錄，對方希望染疫者明白確診並非醫護人員的錯，同時轉述醫院情況吃緊，醫院主任從4月開始就沒放假，天天在病房救人，並稱「看到（很）多孩子就這樣走了」。

不料，聊天截圖內容隨後被台灣網友質疑真實性，紛紛留言詢問是哪家醫院。台灣行政院長蘇貞昌回應稱，「看到這麼多孩子就這樣走」是不實謠言，「有很明顯的操作痕跡」，將加以究責、查辦。台灣內政部警政署刑事警察局也表示已針對網路相關輿情積極蒐證，事涉疫情需進一步確認是否有違法。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則指出，「不實炒作不應該」，同時藉此事宣導，勿隨意散布不實謠言，否則將依法開罰最高新台幣300萬元（約合港幣80.1萬元）。

儘管郭彥均緊急刪文，並稱「解讀成好像有更多隱匿數字這樣的誤會，我真的很抱歉」，依舊止不息政治名嘴與網民的嘲弄攻訐。儘管同時也有藝人高山峰、球星哈孝遠「逆風」表態，質疑「想知道在大人的心中，要走多少孩子才算是真的走很多？」相關說法原本收穫部份網友贊同，但在獲得國民黨及藍營政治人物如趙少康等人的力挺後，高山峰遂被網友出征「所以你意思是每家醫院都死很多小孩？」，哈孝遠也挨諷「中共同路人」。

這原是一場公眾人物針對疫情時事的意見抒發，事到如今，業從好心關切台灣疫況，發展到敍事發表遭官方警告咎責、被網路出征，反映在台灣官民引以為傲的新台灣防疫模式底下，存在意識形態過度強勢與言論自由失去標準的問題。

政治疫苗抗網暴

台灣社會從來政治，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更進一步說，台灣疫情的大小事，也樁樁涉及政治。在意識形態主流必須捍衛、牢不可破的意志下，台灣社會對於「異見」撻伐，群起攻之要求道歉的氛圍，近年來屢見不鮮，且在雙重標準氾濫下，爭議言論「時好時壞」，結果是質疑官方防疫作為者要有節制自覺，終於集體靜默。

回顧新冠肺炎疫情伊始，從藝人范瑋琪貼文發難，質疑台灣官方管制口罩出口政策，慘遭網霸，道歉後選擇隱遁；到藝人「焦糖」陳嘉行月前鼓勵大眾儘量去傳播染疫，「取得天然疫苗，懂得人就懂」；再到郭彥均今轉貼一句「看到這麼多孩子就這樣走」惹議，儘管公眾人物言行「動見觀瞻」，之間卻有着政治保護色的免疫差別；其中，范瑋琪無疑是眾矢之的「集大成者」。

范瑋琪2020年為了台灣頒佈口罩出口禁令，憂心大陸正炙的疫情，發文抨擊台灣政府，並痛罵狗官、臭流氓，儘管急忙於次日道歉，但台灣網路輿論已然認定范瑋琪是為了賺人民幣才急於表態，期間湧入范瑋琪臉書粉絲專頁表達憤怒的人數直逼30萬，論及范瑋琪在台灣的人氣與形象徹底垮掉了，一點也不為過。

如果說范瑋琪直接踩到兩岸政治雷區，引爆是為必然，那「焦糖」陳嘉行與郭彥均兩人的言論雖皆限在台灣內部疫情討論，但享受官方待遇卻天差地別。尤其向來「自帶綠營側翼屬性」的陳嘉行對於自己「積極染疫取得天然疫苗」說法，還另行補充「政府沒辦法講這麼明白，這樣講絕對被操作，但是懂的人就懂」，便遭台網謔稱豬隊友亂帶風向，且積極讓家人染疫的公然倡導，顯然有違反《傳染病防治法》之虞，卻不見官方說法糾正。

反觀郭彥均一造，其發文內容真實如何可受公評，惟散布假消息與否須看散布者的動機，有無造成保護法益的侵害，綜觀郭彥均發文的本質，仍屬個人意見表達範疇，當受言論自由保護，驚動蘇貞昌厲言喊要查辦，不免違反比例原則。且在民進黨政府動員偵辦的厲色下，甚而動輒台灣法務部調查局表態，「此不實訊息疑遭受內容農場操作而廣泛散布，正溯源追查，並就內容農場有無協力者共同造假或有來自境外勢力藉機介入操作追查釐清」。一時間，熟悉的藍綠政治交鋒、中共同路人與境外勢力協同網軍操作等標籤再度滿布。

最高品質靜悄悄？

綜觀此刻台灣疫情正處在高原期，確診數與死亡數每日暴量，確實帶給民進黨政府相當大的執政壓力，然而，民進黨官員眼下大動作藉藝人言論，再炒「紅色入侵」的冷飯，卻大可不必，難保力道過頭，反而欲蓋彌彰，用以轉移疫控不佳的意圖更為顯著。

無奈的現實是，這招議題轉移確實好用。除了台灣社會在朝野對立下，口水爭執多少孩童算多，多少孩童算少這類相當主觀卻無法否證出答案的問題外，也延續了過去幾年有害言論自由邊界的先決裁判：政治檢查發文者的政治傾向，以意見是否服務其特定意識形態與政黨做為聆聽與否的要件；或者細究發文者的動機是否藉事打擊綠色政權？期間又是否滲入境外勢力，或收取境外資金等。

來自台灣官方與親綠網路政治暗示的結果，終於導致近年台灣輿論在針對不同議題進行討論時，敍事的中性化不再，主觀敍述都輕易服膺在特定意識形態的類屬之下，范瑋琪、焦糖與郭彥均不過是其中的藝人代表。此外，也不論輿論反饋是正向或負向，實際殊途同歸，指向的結果只有一個，即任何人在任何時間的敍事本身並不重要，重點在於「產地」是否純粹，以及背後有無政治企圖，神聖的言論自由早已拋諸腦後。

諷刺的是，就在台灣社會存在分歧，支持郭彥均的人認為這是民眾感受、言論自由，反對者則抨擊造謠理應法辦，卻不想過去也曾有民進黨立委提案，認為「謠言亦應受到言論自由之保護」，由藉「大多數事件難以求證，故難以判定是否為謠言還是真實的傳言」，奈何今時不同於往日，台灣在民進黨勢大下的主流，評價言論自由已是兩把尺，過去要求國民黨政府的主張，儼然自己不適用。

總的來說，對應與新冠病毒共存的新階段，民進黨政府自信推陳「新台灣防疫模式」，但無改於意識形態過度強勢與言論自由失去標準的新模式，依然舊瓶舊酒。疫情下的「郭彥均們」下次發言前，可得要細思，甚至乾脆安靜，以防一出聲就引來怪物狩獵。「新台灣防疫模式」如果還有最高品質，不如先看看電影《無聲絕境》，學會如何靜悄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