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健保連續三年赤字「漲」聲四起 陳時中是台灣「藥神」?

撰文:陳炯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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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開辦25年、享譽國際的全民健康保險(健保)財務亮起紅燈,據健保署統計,健保收支自2017年起已連續三年赤字,安全準備金也將在2021年低於財務安全線,使得健保保費的醫療改革「漲」聲四起。
然而,健保要怎麼改,保費要如何調整向來就是個難題。這也是為何台灣健保這25年來,前後只調漲過兩次健保費費率,以及殘補式地調整過一次費基,納入股利、租金等資本所得。

台灣衛福部長陳時中日前接受台灣各大媒體專訪時,表態要調漲台灣全民健保的保費。他曾表示加重「部分負擔」是控制浪費的手段,但對弱勢者壓力太重,表示改革會從費率和費基來調整。(台灣流行疫情指揮中心供圖)

台灣防疫指揮官、衛福部部長陳時中在政府防疫表現深獲民意信賴之際,近日提出要在任內調整健保費用,並將此視為「重大任務」。對於曾被寫入蔡英文政見白皮書,被視為較符合公平的「家戶總所得制」,陳時中就稱會以量能負擔原則調漲,又強調不怕為健保保費調漲而下台。

有關改革的具體方案,衛福部指11月後才可能有較為明確的方案。不過,從目前健保署官員對外釋出的資訊可知,接下來改革的方向之一是為現行健保費率調漲,同時將藥品、檢驗費的部分負擔調漲。此外,健保署也考慮要取消「重大傷病」(如癌症、白血病、思覺失調等28項疾病)患者的免部分負擔優待。調漲部分負擔,及檢討少數人卻佔用較多醫療資源背後的共通政策邏輯,就是台灣健保署長李伯璋多次提及的「使用者付費」概念。

在健保改革問題上,增加民眾在健保給付外的部分負擔,經常是政府在遭遇財務吃緊時,優先考慮的節流方案,寄望能「以價制量」來減少不必要的醫療浪費。此舉假定當民眾要自掏腰包,為自己的醫療行為付費時,會更加審慎決定其醫療行為的必要性,進而降低醫療的浪費。例如台灣在2017年為降低民眾「小病跑大醫院」的問題,曾調漲過醫學中心的門診和急診負擔。

台灣前健保署長楊志良認為,台灣全民健保真正的奇跡不在於全民有保、包山包海、費用低廉,而是在一個極右派的政府體制下,採取了一箇中間偏左的醫療制度。(中央社)

以價制量能否減少浪費,借使用者付費來緩解吃緊的健保財務是否合宜,一直是改革上備受爭論的課題。醫界普遍認同健保導入「使用者付費」機制具正面效益,不過,台灣公衛學者李卓倫在台灣媒體的數篇投稿上便曾挑戰過此觀點。

李卓倫直言借加重民眾部分負擔來減少浪費,是個在理論上已被宣吿死亡,卻又不斷在輿論場上覆活的某種「殭屍理論」。他認為,「醫療價格影響民眾醫療行為效果有限」,而使用者付費邏輯,也有違分攤財務風險和促進全民健康的上位價值。

李卓倫指出,假如民眾有「不必要」的醫療行為,此決策者並不在於病患,而在於醫生。他指出,部分負擔或使用者付費機制之所以在各國受到歡迎,其實不是因為它對抑制浪費有什麼貢獻,而是這對政府財務而言,是筆額外的收入;對醫療院所而言,可提高現金流量的管理效率。

此外,前台灣健保署高層張鴻仁在其著作《2030健保大限》則提及,若以價制量要真的發揮效果,得「讓使用者會痛才有用」,只是一旦「有用」,就違反健康人權的精神,因此任何在健保制度下的「使用者付費」,都只能有「一點點用」,但對整體財務和醫療行為不會有影響,節約的浪費很有限。

「使用者付費」概念運用在一般生活消費和市場規則下,它的爭議並不大。每個人就是根據他的需求和財力來決定消費行為,有人買得起,有人買不起。像在商業保險中,在同樣健康情況下的人,保費付出的多,相對保障也比較多。不過,這套思維邏輯碰上全民醫保就容易互生扞格。

旨在不讓人患上「窮病」的全民健保,作一項社會文明建設,自然有它相應的文明代價要付出。只不過,這樣的文明代價,理論或理想上應是由社會成員集體承擔風險,並按照收入、財富的多寡,讓有能力者多付出些,也就是讓沒病者照顧生病者,並讓財富能借「量能負擔」的收費機制達到某種重分配效果,使人人在病痛面前,儘可能地接近平等,擁有公平的就醫權利。此與市場規則下的商業保險是依照風險高低決定費率,而使用服務較多者,就要付出較多保費的制度邏輯,有着根本性的差異。

這也是為何改革只要涉及加重民眾在健保的部分負擔,就會遭遇有違健保精神的各種爭議。而爭議的出路在哪,也將重新界定醫療的人權與平等邊界在哪,決定制度運行的邏輯是偏向個人負擔或集體承擔。在台灣健保的財務警訊下,如何在互助和公平正義的指引和追問中,思索、凝聚台灣醫改的共識,已成為當前台灣社會不得不直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