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彙入台】稱「視頻」為「錯誤」　難掩傲慢與抗拒交流心態

近日民進黨立委賴品妤批評新北市政府，稱新北市教育局舉辦的「校園反毒創意視頻競賽」，除了要求參加競賽的學生下載並註冊大陸開發的APP「TikTok」（抖音國際板），教育局發出的公文中還使用了中國大陸用語「視頻」，來取代「影片、短片」等名詞；對此，台灣資深媒體人施典志撰文批評：「『視頻』這樣一個具有歷史，也有對應使用語境的專有名詞，當大家不假思索的使用時，那就是錯的」。為何使用「視頻」來稱呼拍攝的短片會成為非改不可的「錯誤」？選用什麼樣的語詞，真能反映使用者的文化或政治認同嗎？這一切都要從近年兩岸大規模交流開始說起。

隨着2008年開啟了海峽兩岸直航的「大三通」時代，在台觀光活動的陸客人數大幅增加，至2015年，開放陸客來台自由行的中國大陸城市已達47個；2011年（又稱為「陸生元年」），台灣開放陸生來台就學，吸引了1.2萬大陸學子赴台攻讀學位、研究學習，並於2016年達到4.1萬人的高峰，成長了將近3.5倍。與此同時，2003年至2014年，兩岸婚姻的對數始終維持在1萬對左右的水平。大量的陸客、陸生、陸配在台生活，加上中國大陸影視產業發展日益蓬勃，大陸電視劇、綜藝節目等進入台灣也成為常態。

從2011年的《步步驚心》起，後續有《後宮甄嬛傳》（2012）、《三國》（2012）、《蘭陵王》（2013）、《楚漢傳奇》（2013）、《古劍奇譚》（2014）、《武媚娘傳奇》（2014）、《何以笙蕭默》（2015）、《琅琊榜》（2015）、《花千骨》（2015）、《羋月傳》（2016）、《歡樂頌》（2016）、《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7）、《軍師聯盟》（2017）、《延禧攻略》（2018）、《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2019）、《長安十二時辰》（2019）、《都挺好》（2020）、《慶餘年》（2020）等當紅電視劇在大陸開播時，也幾乎於台灣某些影音平台同步上映，並獲得一定的收視成績。

此外，諸如《中國好聲音》、《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兒》、《中國有嘻哈》（中國新說唱）等綜藝娛樂節目，更是於2016年台灣停播了《康熙來了》、《大學生了沒》等數個十年以上的老牌節目後，顯得異軍突起。於是《甄嬛傳》裏的名台詞，如「賤人就是矯情」、「杖斃」、「賞一丈紅」；《延禧攻略》「大豬蹄子」、「白月光」、「我勸你善良」等，開始被製作成各種聊天表情包，在網絡世界裏廣為流傳。《中國新說唱》中，藝人吳亦凡更帶起了言必稱「Skr」（原指某人的饒舌技巧相當好、有天份，後衍生為形容很厲害）、「你有freestyle嗎？」（即興發揮）的風潮；《偶像練習生》更是把「C位出道」（在中間、重要位置上受到關注）解釋得淋漓盡致。上述話語隨着節目在兩岸播放，亦迅速融入台灣的社會中，成為兩岸交流中特殊的文化現象。不過，不能否認的是，以上現象的背後，實為資本的茁壯與運作使然。

2018年，當台灣最貴的綜藝節目「綜藝菲常讚」因為每集製作費用高達新台幣200萬元而後繼無力草草收場時，《爸爸去哪兒》、《奔跑吧兄弟》等大陸的綜藝節目每期製作費用則能一直維持在新台幣150萬元左右，曾經膾炙人口的《康熙來了》，每集製作費僅新台幣50萬元，除了只能低成本地在簡陋的攝影棚裏錄製完成，一成不變的內容與低俗化傾向，更是缺乏自主創新的台灣影視產業自毀長城之舉。此消彼長之下，大陸的文化語境藉由製作精良的影視作品，自然而然影響着台灣民眾。

至於有人批評「回到詞語的原意和正確使用語境，才不致誤用」，「了解詞源、語境，謹慎選擇用詞，是一種必要的態度」 ，「不假思索地使用中國語詞，就更難免會有像新北市政府這樣被拿出來『政治檢視』的結果」。然而，「政治」一詞本是和製漢語，在古漢語中兩字甚少連用，如「政」常指制度與秩序，「治」多指統治或安定詳和的穩定狀態（天下大治）。依上述邏輯，等於是在使用「政治檢視」該詞時，要求閲聽大眾必須要了解古代中國對此詞的用法、語境後才能拿來使用，如此墨守成規的作法根本是多此一舉，完全忽視了語言的動態性。所謂的「正確用法和語境」，本會隨着時代變遷與物質基礎發展而有所不同，又何來的「正確」呢？再者，這類以高高在上的文化「正確性」來指責社會大眾的「誤用」，在其論述中卻多次使用「政治」一詞而未見任何思索詞源的字眼，無疑是自詡為精英者的一種傲慢。

此前《多維新聞》曾訪談台灣銘傳大學兩岸研究中心主任楊開煌，他指出「海峽兩岸屬於同質性的文化交流，語言詞彙互串或借用的情況也就更加快速及明顯」，而語言、概念、事物這三者處於互動狀態，既然在此刻的當下「視頻」可以更好地去指稱影片或短片，「C位」可以準確形容明星藝人受矚目的程度，「大豬蹄子」可體現女性對男性不解風情的調侃，那又何必拘泥於更新速度極為緩慢的字典詞典中之註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