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2022｜有一種集體回憶叫爸爸　從足球細味鐵漢罕見溫情

人大了，跟父母距離愈來愈遠，尤其是家中木訥寡言的爸爸。記不記得對上一次跟他好好傾偈是什麼時候？可能抓破頭皮也想不起。
這道無形的牆到底何時出現？可能是青春期叛逆細胞作祟，可能因為他顧住搵食養家，也可能是父親大人不擅辭令又或是純粹大家唔啱傾……不過每當回想返細個第一次睇波、第一次睇世界盃，很大機會都是跟爸爸有關。足球成為我們的共通語言，打開溝通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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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細到大，跟爸爸傾偈都很難。記憶中的他，總是很嚴厲，無論問什麼，答案總是不，不，與更多的不。買新玩具，不行，去吃麥當勞，不行，去同學家玩耍，不行……每天對話，大部分都是跟查問功課有關。

我家爸爸又比別人家的想要困難一些，幾乎一開始已經要身兼母職，28歲意外當上父親，拿現在的標準來看的話，也許還是個半熟不大的年輕人，忽然要肩負重任獨力養個女兒，不難想像壓力有多大，而且不時出現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例如：「什麼叫做越位？」

從有記憶開始，每逢周末都會跟爸爸和叔叔窩在家中看《體育世界》和《球迷世界》，大約5、6歲的時候，旁述員說起入球因為越位在先被推翻，小小的我本能地問起這問題。至今仍清楚記得當時他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一旁的叔叔嘗試解釋，我一知半解地點點頭，然後繼續看電視轉播。到真正理解它的真正意思，已經是數年之後的事。

我爸跟華人家庭大部分父親一樣，平日並不多話，要他出口的大半是開罵，足球成為少部分罕見例外。1980年代外國足球電視直播數量不多，球季期間大概每周只有一、兩場，爸爸和叔叔不會放過任何睇波機會，最初的回憶是英格蘭足總盃、英格蘭甲組聯賽，利物浦、曼聯、愛華頓、熱刺……

「這個鬍鬚仔真是厲害，轉身抽射又有入球」，說的是利物浦一代射手魯殊（Ian Rush），世界盃來臨，話題變成「巴西如何如何」、「荷蘭怎樣怎樣」，年代久遠，談話內容早已模糊，印象中，談論足球時的爸爸臉上經常掛上笑容，神情興奮，與平日的繃緊不大相同。

也許有什麼父親，便有什麼女兒。家中並不富裕，卻從不欠缺玩具，女孩子恩物洋娃娃被冷落在旁，看到任何球體便雙眼發光。由小小的彈彈膠波，到沒有彈力的西瓜波，1986年世界盃黑白雙色皮球，個人衝擊猶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爸爸對巴西說得口沬橫飛，我只鍾情在場上如魔術師的法國名將柏天尼（Michel Platini），當屆其中一場8強大戰，正是法國對巴西，時值暑假，整天盤算深夜3時直播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情況下偷看而不被家中大人發覺。

家住興華邨300呎公屋單位，一家八口擠在一起，電視在大廳中央，距離爸爸與我的床只有三數呎，深宵半夜獨自睇波難度不低。全家人晚上11時半關電視睡覺，已經記不起如何不讓自己入睡度過那4小時，再爬起床跨過爸爸龐大身軀。那個德國製「大牛龜」木框電視，與現在的平面大電視完全不同，開關、轉台的一排凹凸金屬掣在右上角，每按一下便會產生大大的「噠」一聲的那種，還有控制聲量的旋轉按鈕。

不想被爸爸發現，必須在開機時，第一時間將聲量扭向最左滅聲，慶幸成功做到之際，才後知後覺發現開機那刻它還是會發出不小聲響，驚慌地看向老爹，幸好他依然如常熟睡。背上一陣冷汗，首次為有個不淺睡的爸爸感到高興。獨自默默欣賞球賽，別有一番味道，沒有評述、沒有現場吶喊助威，只有場上22個球員和足球。

看着柏天尼和隊友與才華橫溢的巴西踢得難分難解，皮球彷彿永遠不會出界，120分鐘分不出勝負，要用殘酷的互射12碼決勝。巴西首個主射的蘇古迪斯宴客，法國入球英雄柏天尼也不入，法國12碼4：3氣走巴西，卻在此戰消耗太盡，4強被德國淘汰已是後話，開開心心睇完波，天已近亮，匆匆在任何一個大人起身前，靜靜熄機重新爬上床。

到底爸爸有沒有發現我半夜偷偷開電視睇波已不重要，這場比賽令我真正愛上足球，常常向他尋根問柢，睇波、講波成為父女之間最頻密親子活動，爸爸喜歡陪我一起看《足球小將》卡通。11歲生日那年，他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當時毫不猶豫回答：「足球」。那時小學體育堂，酸溜溜看着男同學跟體育老師踢足球，女孩子只能擲豆袋或玩隊長球，那也是很好玩的活動，可是我真的很想踢足球哦。

去到玩具店買足球，店主問要多大的，3號球、4號球？我說：「5號球」，爸爸問，「會不會太大了？」一堆球之中，5號球是最貴的，在我堅持之下，爸爸還是買下來。他清楚我根本沒有其他玩伴，還是咬牙買下那顆5號球，自此我每天在家外走廊來來回回奔跑踢着那個5號球。長大後，重新學習踢足球，甚至曾參加女子甲組聯賽，又是後話。

青春期開始加上爸爸到內地工作，父女間話題愈來愈少，睇波和足球變成僅有「安全」話題。也許是代溝吧，一切交流彼此都是南轅北轍，不再同住後更是愈行愈遠，當世界盃又到，難免回想起昔日一起睇波的熱鬧溫馨日子和快樂回憶，如今爸爸和叔叔均已在天上，當年回憶卻仍活現眼前。

記不記得對上一次跟爸爸好好傾偈是什麼時候？如果你仍有機會，請好好珍惜，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足球和世界盃，也許是讓雙方打開話匣子的最佳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