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專訪．唐建文｜21季過後不談榮譽談人生　曾感動過人便有價值

香港足球代表隊已出發往日本，準備出戰本月19日展開的東亞足球錦標賽；另邊廂，有份出戰上屆賽事的唐建文在香港大啖漢堡和薯條。
「依家唔使咁節制啦。」
以前穿21號球衣的他月初才退役，帶着21個球季磨煉出的智慧，踏入如汪洋的人生新一章。

掛靴前一段時間，唐建文已一直在為自己的髮品生意努力，租了個工作室，不擅英語也每日讀着文獻、研究新成份、處理訂單，生活一點都不平淡。但球員年代每日有教練定好訓練內容、跟着既定時間表和飲食作息生活，像跟着泳池泳道來回游；搞生意，卻一腳踏入浩瀚汪洋，沒路線可遁、摸不着邊際。

唐文邊將薯條放入口，邊道：「現在心情很不一樣，以前經常有人問，你常常都很正面，但到低潮時你是怎麼過的？如何令自己正面？」

他的語氣中帶點困惑，「現在又再重覆（低潮）了，現在是未知的前景、未知的路，離開熟悉的地方，其實也有點負面。」

唐建文16歲已展開足球員生涯，自小個性便由足球塑造。共踢了21季職業足球，他的收穫豐富，但許多回憶、經歷也是來自生涯最後階段，畢竟他在33歲、一個普遍被認為「等掛靴」的年紀才登上生涯高峰。

「21季，很圓滿啦，本身（生涯）應該在27歲就結束了……」他能在以為要結束時卻再闖高峰，是憑着足球煉成的智慧。

幾乎在27歲時轉行，是來自當年效力流浪的回憶，「那時踢流浪，要做太多職業足球以外的事，工資也不高，很多事都難以接受。」當年他跟許多「廿到璺」的人一樣，踏入社會一段時間，身邊朋友開始事業有成、組織家庭，自己卻連享受當下都談不上。

他坦言，生涯前半根本不懂何謂「職業足球」、不懂如何才叫「努力」、不明白怎樣做才叫「職業態度」，也沒有前輩的言行可參考。年輕時代表香港踢奧運外圍賽，面對勁旅與隊友都會怕，不懂去防守，不像現在的香港隊般有一套防守法門，對着外地球隊不會畏縮。

多年來，許多人就在這種關口黯然結束球員生涯，但唐文運氣不錯，心灰意冷時在太陽飛馬獲得「重生」的機會，從時任主帥陳志康身上學懂如何認真對待足球，儘管太陽飛馬僅僅3季便散班，這生涯最不快回憶重新將他磨煉成一個具備真正職業態度的球員：「就是在不知道要怎麼做的時候，先嘗試做好眼前的事，訓練、飲食、作息、加操，全都盡力一點點做好，往後再慢慢拼湊。」

他沒有因為已在球壇打滾十多年而自滿，何況他根本沒條件自滿，「足球令我學到要對事物保持新鮮感，否則很快就會變成老屎忽……重覆做之前做的事，就不會有進步，一個人停止學習，便會很危險。」無奈本地球壇、以至其他範疇，固步自封者總佔多數，也許是妒忌和不安，更往往將新思維視作威脅而出手打壓。

改變了態度，儘管失去了飛馬，30歲的唐文眼前迎來更大機會——帶他「入行」的朱志光邀他到傑志，此後他獲得了此前沒想過的許多榮譽：本地所有錦標冠軍都贏過一次或更多次；在亞冠盃創下各種香港球會佳績，包括第一勝、最佳成績、出線；他個人也在33歲時才初次獲選代表香港成年隊，在國際A級賽事上陣。21季，如此結束，哪有遺憾？

訪問前，記者請他帶來一些對於自己整個職業生涯最有代表性的物品，說說它們的故事。唐文依約帶來3件球衣，和一對繡上名字和「HK BEST XI（香港最佳十一人）」的波砵，記載着他生涯的榮譽。

惟他又坦承：「這些都是死物，最有意義的，是大家對我說過的話。」生而為人，總想證明自己存在除了求溫飽，還有更大價值，唐文也一樣追逐這份存在感，「只要我的整個生涯有感動過一個人，只是一個人也好，那我的生涯，也是有價值的。」就像感動過他的蔣世豪一樣，「從前會教我做人的前輩，但只有過他一個。」

唐文感動過的當然遠不止一個人，他回憶生涯最深刻那一年——2018年，「全間球會一同正面、齊心地做同一件事，由清潔員到球員教練都一樣。」傑志在亞冠主場擊敗柏雷素爾，奪得第一勝，有球迷拍下紀錄片《乘浪行》，唐文代表傑志出席放映會時，一位球迷對他說：「這場比賽前，其實我很不開心，但你們的表現確實激勵了我」。

也有球迷送上手製禮物，是一本記載着唐文各種時刻的相簿，他直言「很誇張」、「很厲害」，然後2018年傑志作客柏雷素爾一役，百名球迷到日本作客、冒着寒風一起唱歌打氣，更震撼了他，「才發現原來球員真的可以影響球迷……若世界上每個人都如此影響其他人，生活就很完整、很享受。」他追求的「存在」，便是如此。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屬於自己的節奏，在足球而言，有人年紀輕輕便天才橫溢、註定是明星，卻可能一閃即逝；也有人像唐建文，生涯前半像碌碌無為卻不是毫無意義，只是經驗和智慧累積到某個關口才突然頓悟，終成大器。到結束那一天，收穫幾多、心境是否平和，只有自己知曉，走得緩或急，又何需過份在意？

帶着這份智慧，唐文對於自己的事業、對未來仍忐忑，路不明確，卻能踏實地逐步前進：「想令自己有存在感，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