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奧運．歐鎧淳】難過又會痛 有眼淚的奧運成人式
「你真係好乞人憎，真係好乞人憎，好乞人憎」，重要的事要講三次，歐鎧淳（Stephanie）邊抺眼淚邊指着我說。有時候也分不清是問題中淚點，或我真的有點討厭。「明喇！講返開心事」，雖笑笑口但仍不想她難過，尤其在她中學嘉諾撒聖心書院內，不希望她在最快樂的地方再流眼淚。
中學，一個初戀情人，一個「過去式」的回憶，一個與現在比較總是簡單直率的感覺。「以前單一簡單又聽話，衰啲講句溫室小花，基本上媽咪所有心機放到我身上，我不需要選擇，只有做；現在要為自己緊張，為自己抉擇，以前太順境，現在有點精神掙扎」，練水辛酸、未達A標、最後奧運、任持旗手...... 決意道別是帶重力的概念。「就是難過又會痛」，我指決定是超越過去的正軌、波動愈大，愈痛愈會成長。
「係囉，成長味道嘛」，Stephanie終於笑返，與16歲那個劉海的「淳淳」笑容一樣。女神、BB、美人魚...... 其實一直以來只有歐鎧淳。
文：楊宇翹 攝影：陳焯煇
歐鎧淳，24歲，里約奧運女子4X100米混合泳接力代表。
2008年以16歲之齢參加北京奥運200米背泳、400米和800米自由泳，並打破200米及800米自由泳港績。
現為奧運「三朝元老」，今屆將擔任開幕禮持旗手；里約後將漸漸退下火線。
Stephanie、女神、淳淳、淳淳BB、美人魚，但我愛稱她「歐鎧淳」。
「嘩！呢個女仔正呀，堅『純淳』喎」，書上那蓄着劉海的歐鎧淳令我捧腹大笑。看到8年前的自己，Stephanie亦忍不住：「那時候被人出賣，剪了這樣的陰，回不到過去喇。」從來未曾到過嘉諾撒聖心，是次一行感覺有導遊伴遊，亦好讓我了解一下劉海時期的「淳淳BB」。我們沿着掛滿水樽擺設的樓梯一直走到5樓，「回來好幾次也沒有入過班房」，還未走到5E班的門，她已相當興奮。中一入讀嘉諾撒聖心，直至2007年為出戰奧運而停學一年，在北京打破200米背泳及800米自由泳港績後復學，獲編入精英班4E，其後並在眼前的5E班內畢業。會考到DSE，大班到小班教學，班房枱櫈擺位也不如以往，我們唯有動手「回到過去」。「哈，排排下才記得我坐這裏」，Stephanie在門口第一排的尾行橫泊了3張枱，而她就坐最外、直對走廊的位置。那天她總是很雀躍，坐回這坦蕩蕩位置：「正呀這裏離老師枱最遠，記得我們3個總會放不同東西在位後空位，以為是自己屋企；前面無遮無掩，但都是坐得勁衰，我仲要好討厭著底裙」，回憶可以虛幻但絕不虛無。
中學就是簡單、放肆 「現在我知游水路非易行」
由畫Lady GaGa樣到畫手冊，自設字形到帶迷你麻雀上堂玩，中學就是無聊、放肆，既以為自己好大個的地方。「長大了點才發現，原來以前可以那樣單純，沒有太多事需要思考；8點上課，嘻嘻哈哈就會到3時35分放學，然後衝落樓坐的士去練水，游完回家食飯做功課，睡覺醒來又返學...... 簡單的快樂。」原來以前可以那樣單純，「現在不純？」我好奇問。望望手上的舊報道，Stephanie亦忍不住笑起來，「看！08年我仍會說什麼一山還有一山高，要破紀錄衝出香港，以前感覺奧運就在面前，只要行就有，但肯定那個我根本未意識到世界在幹麼；現在我知游水路非易行，奧運不是你話去就去到」，此刻我們的確可改變「過去式」回憶中的一些睇法。
離開班房，想到美術室逛逛，惟校內大裝修，我們只好走落一層到禮堂。「不過，Art Room真的超靚」，Stephanie急着補充。其實不只Art Room，嘉諾撒聖心佈滿藝術擺設，色彩繽紛，感覺青澀又浪漫。看她光說以前清儲物櫃如何災難已笑不停口，我不禁問：「中學似初戀嗎？」「嘩！」這名女生停下腳步，「真是好比喻，簡直是回歸從前。」我卻未能認同：「不，類似行行下街，撞到初戀情人的感覺。」 「然後有點心動？」「嗯...... 未必。」
「沒有游泳沒有今天」
走到禮堂，我們坐在紅色的椅上，Stephanie指向台說：「08奧運後學校要我演講分享北京文化.....我完全對城市文化無概念，更要講15分鐘，太恐怖了。」現在的歐鎧淳贏過輸過，對慣鏡頭亦浸過「咸水」，更將出戰奧運4X100米混合泳接力成為「三朝元老」，如有機會再演講，究竟會說什麼？「簡短點，盡量講些未曾說過的事；其實訪問，10次有9次都是一樣。」直言在美國唸大學時，意識到其他選擇，我這個「討厭」的人又忍不住：「是否不想再多講游水的事？千篇一律？」「都是選擇不再游下去的原因之一」，這個女生收起笑面，「有人說10年會厭水，我想我正是，但都過了15年；惟不游水，不覺得會無出路，又或者有種種事情令我想，不如是時候走了。」淡了累了真有其事，但未必人人接受是離開的理據，也許所謂的「timing」製造出的「外力」或會推你一把，例如：未達到A標。「其實沒有懷疑自己能力，或許是身體上要走到這就是尾聲」，但關了道門開了個窗，「今屆奧運做持旗手，亦因游水得到太多，沒有這段路根本不會有現在」，好與壞、甜或苦，也要感謝令你成長的事，然而道別只是為了繼續書寫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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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因為A標，因為阿恩（劉彥恩）不是第一日游得比我快，看到她進步我亦高興；是過去一年，感覺是15年來最長的一年。
與歐鎧淳相處的片段，總有幾個特別深刻，而今月初的香港長池分齡游泳賽，她在200米背泳未達A標後訪問時說話的停頓、眼神，更叫我難以忘記。「其實那天，想哭啊」，我問道，「想哭是因為......」還未說完，幾行淚已滴下。過去一年歐鎧淳總是笑面迎人，惟「哈哈」背後的每個停頓位，總帶點重量的苦澀。「其實不是因為A標，因為阿恩（劉彥恩）不是第一日游得比我快，看到她進步我亦高興；是過去一年，感覺是15年來最長的一年」，失望只是一次過，但心中難過、痛苦非即時卻往往有迹可尋，「可能定了個目標，接近過卻未達到；以前努力去做一件事，基本上八、九成都成功，但今年不停地嘗試，每次比賽都有種『今次一定得』的感覺......」接近過卻倒頭來沒有，「明喇」，我真的了解。一星期前才在授旗禮弄她哭過不停，今次我該要負點責任，轉個話題：「呀，中學或者不是回歸舊情人懷抱的感覺，是突然意識到當天初戀時的那個自己，好簡單，未懂得難過。」「好煩呀你，以後約我記得帶幾包紙巾」，Stephanie終於笑了。
「人越大越察覺和了解可能性」
「以前、現在」，Stephanie多次用到這兩個概念，究竟兩者有何不同？「以前是mindless, 媽咪幫我做很多決定，我不需要選擇，只有做；現在要為自己緊張為自己抉擇，遇到好多不如意、難過，感覺像要行返以往無走過的辛苦路；以前是肉體辛苦，現在是精神掙扎」，又喊。「長大就是難過又會痛」，偏離過去的正軌我們都試過，每次痛就當修煉吧。「係囉，成長味道嘛」，Stephanie又笑返。早已表示里奧過後漸漸退下火線，在人生路上轉型，坦言容易受動搖、「唔知自己想點」，但決意道別似乎特別堅定。「說過，也許是身體要說再見，亦或是根本這裏就是尾聲；人愈大愈察覺和了解可能性，好老土但未試過又點知『得唔得』。」跟有感情的事物話別，總帶點無奈、痛悲的重力；但如沒有這樣的成長，到一個更心動的機遇來臨，我們也招架不來。
攝影師要求Stephanie上台任意做動作，看着她如中學生般走來走去嘻嘻哈哈，我問：「如果可以，想跟16歲的『淳淳BB』說什麼？」她冷笑一下：「有排你捱呀，以為好辛苦咩，諗多咗喇！」那......10年後未知結婚未的歐小姐呢？「嘩！結婚未呢」，Stephanie認真想，「34歲的歐鎧淳，希望你要堅持做運動，不要有個肚腩啊；現在24歲有點迷茫，10年後應該會清晰點吧！前10年有驕人成績，希望24至34歲都可以做到一件自己滿意的事，一件就可以了。」
「最衰」的記者果然討厭：「喂，怎樣才是滿意？」
「好好咁，開心囉」，眼前的笑顏與16歲那個蓄着劉海的女生笑容一樣。
女神、BB、美人魚...... 其實一直以來只有簡簡單單的歐鎧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