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奧運人物誌｜巴基斯坦標槍王傳奇一擲　同時帶來希望與友誼

8月10日，巴基斯坦國內第二大機場拉合爾國際機場，接機的民眾將大堂塞得水洩不通，準備迎接在巴黎創造奇蹟的國家英雄——奧運標槍金牌拿甸（Arshad Nadeem）。
板球是巴基斯坦的「國技」，拿甸的父親說，板球以外其他運動項目都不獲政府重視。今屆巴基斯坦的7人奧運代表團中，只有拿甸獲資助機票，眾多運動員困境可見一斑。拿甸在生涯初期，甚至只能在街道及附近空地訓練。

震驚印度14億人的金牌

巴黎奧運男子標槍決賽，拿甸在第二擲錄得92.97米震驚全場，他一舉將塵封近16年的奧運紀錄推前逾2米，來自印度的勁敵卓柏（Neeraj Chopra）即使擲出比初賽更遠距離，仍無法挑戰拿甸在榜首的優勢，最終這名巴基斯坦選手以超過3米差距勝出，贏得該國史上首面個人項目金牌，衛冕的卓柏則居次席。

奧運與世界盃這種國際大型運動賽事，經常會被形容為「沒有硝煙的戰爭」，關係不佳的國家，會通過運動競技，在場上以和平方式一決高下，對印度與巴基斯坦這兩個長年對戰的國家而言，相當高難度。印度與巴基斯坦相鄰，兩國範圍原屬大英帝國版圖，1947年脫離英治獨立，大部分信奉穆斯林的地區歸入巴基斯坦，非穆斯林的則歸於印度，自此雙方76年來陷入戰爭狀態。

印巴長年對戰　賽場上從曲棍球鬥到板球

它們都非運動大國，最大「戰場」是在兩地十分流行的板球和曲棍球場上。印度是男子曲棍球在奧運最成功的國家，曾8次贏得金牌，巴基斯坦也贏過3屆，雙方7次在奧運會碰頭，巴基斯坦以4勝1和戰績更佳；亞運會對戰也是巴基斯坦佔優，而且8次奪金，印度只得4次。數字以外看不到的是，雙方每次對戰時格外激烈，衝突老是常出現，不時有球員被打至頭破血流。之後澳洲及歐洲球隊崛起，印巴兩國在曲棍球不再是最強國家，兩國運動對決焦點轉至板球上。

曲棍球長年為奧運項目，板球只在1900年第二屆奧運出現，當年只得英國和主辦國法國參賽，英國贏得金牌。相對曲棍球不乏埋身肉搏，板球被稱為「君子運動」，純運動競技稍減火藥味，近年印度戰績明顯更佳，2011年板球世界盃，印度在四強親手淘汰巴基斯坦，並於當屆奪冠。

巴基斯坦歷來首面個人項目金牌

由於板球只曾在奧運出現一次（編按：它們在2028奧運將再度登場），沒有大力發展其他運動的巴基斯坦，歷來只靠曲棍球得到3面金牌。14億人口的印度，大部分金牌也是靠曲棍球而來，贏過8次，但最後一次已是1980年的事，餘下兩金一面是2008年奧運所得的射擊金牌，另一面正是印度「標槍王」卓柏在2021年東京奧運所得。可想而知，卓柏這面金牌如何珍貴，卓柏自此成為印度國民英雄。

因此今次拿甸在奧運田徑場上擊敗衛冕的卓柏，對巴基斯坦國民而言，不止是他們自1992年巴塞隆拿奧運後首面獎牌，更大意義是讓印度今屆117名運動員，無人能夠站上五環頒獎台的最高點。

今年27歲的拿甸出生於基層家庭，任職建築工人的父親，是家中唯一收入來源，卻要養育八名子女。拿甸胞兄Shahid Azeem接受半島電視台訪問時表示，小時候他們每年只能在宰牲節時吃一次肉：「若能夠吃扁豆或蔬菜以外食物，對我們家來說便是幸運的一天。」

啟蒙教練是酒吧老闆　窮得不知有釘鞋

雖然家境清貧，現在1.92米的拿甸，小時候還是比同齡人高，14歲便長到1.83米，並在胞兄影響下，開始對體育產生興趣，其「初戀」正是國民運動板球，也參與過足球、羽毛球、保齡球等，而且表現出色。

不過拿甸父親及兩名胞兄都認為，板球需要與隊友配合才能取勝，因而勸說他轉玩其他運動。後來拿甸在學校田徑運動會展現天賦，獲當地田徑總會成員沙奇（Rasheed Ahmed Saqi）賞識。正職為酒吧老闆的沙奇，成為訓練拿甸的啟蒙教練。

拿甸稱沙奇為「精神父親」，前者出身寒微，甚至不知道這世上存在田徑運動員專用的釘鞋，是沙奇贈送他人生第一對釘鞋。在沙奇指導下，拿甸成績逐漸進步，18歲便贏得巴基斯坦全國冠軍，更打破國家紀錄。

政府零資助仍能擲出新天地

此後他開始參加國際賽事，但經濟條件依然困擾着拿甸，因為巴基斯坦對板球以外運動的資助甚少。上屆獲東京奧運參賽資格時，拿甸父親便抱怨政府全無資助，平時拿甸只能在街道或附近空地練習。上周晉級奧運決賽後，其父親接受印度新聞信託社訪問時，便表示外界不清楚兒子如何來到今天：「在他生涯初期，村民和親戚都捐出錢財，讓他能夠到其他城市訓練及參加比賽。」

今年3月，他表示自己訓練用的標槍已經破損不堪：「我從2015年開始參加國際比賽時，便用這支標槍……我已向國家田徑聯會及教練提出請求，希望他們能做點什麼。」

拿甸經濟拮据程度，連亦敵亦友的卓柏都看不過眼。後者接受印度媒體SAI Media訪問時表示驚訝：「很難相信他會為一支新標槍而為難，考慮到他的成績，這不應是什麼大問題。拿甸是一名頂尖標槍運動員，我相信標槍生產商會很樂意贊助他。」去年8月，卓柏首奪世錦賽金牌，當時拿甸以35厘米之差獲銀牌。

一夜榮升巴基斯坦國民英雄

此外拿甸還須面對標槍運動員常見的手肘及膝蓋傷患，他因此未能出戰去年杭州亞運，並接受過多次手術。然而這些難關未能讓拿甸卻步，他成為今屆巴基斯坦七名參加奧運的運動員中，唯一獲政府資助機票的人，最後拿甸未有辜負父母、家人及村民期望，終在世界最大舞台上創造歷史。

當載着拿甸的飛機回到巴基斯坦，在拉合爾國際機場的跑道降落後，兩道水柱往機身射去，以「水門禮」為這名國家英雄致以崇高敬意。接機民眾爭相舉起電話拍攝拿甸，其父親亦在現場流下喜悅淚水：「我的兒子令整個國家驕傲，我只是一名建築工人，但神對我們很好。」

與印度標槍王的深厚友誼

這塊金牌對巴基斯坦國民而言，意義或許遠大於體育競技本身，不過未有影響拿甸與卓柏之間關係：「卓柏母親會為所有人祈禱，我很感謝她，她亦如同我的母親。我跟卓柏只是兩名在世界舞台比賽的南亞選手。」事實上他們友誼深厚，兩人的母親都互視對方為己出。

數個月前，拿甸曾向半島電視台表示他與卓柏關係很好：「印度是我們鄰居，雙方民眾會對彼此國家有很多意見，但這正是運動教導我們的意義：友善待人，不需聚焦在我們之間的不同之處。」印巴長年對峙，拿甸與卓柏的友情更顯珍貴，兩人惺惺相惜，也是個教育國民化干戈為玉帛的大好機會。

為國家非板球運動員擲出希望

拿甸在巴黎擲出的那一槍，或成為巴基斯坦廣大運動員的指路明燈。《印度斯坦時報》報道指，他家鄉旁遮普省（Punjab）首長Maryam Nawaz，宣布會在當地建立一座體育城，其中一座設施便會以拿甸命名。非板球運動員或能獲得機會，走出被忽視困境。

曾任職巴基斯坦田徑總會會長多年的Muhammad Akram Sahi，期望日後國家有更多拿甸這樣的運動員出現：「當卓柏出現時，他為印度的非板球運動員帶來巨大影響，我希望這也會在巴基斯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