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親撰《寫给自己的一封信》 籲觀眾入劇場尋找自我

撰文:施玲玲
出版:更新:
林奕華新作《機場無真愛》以機場作為舞台,講述時下男女的愛情觀。(劉振祥攝)
在愛情面前,林奕華認為男女都可以是小飛俠。(劉振祥攝)

劇團「非常林奕華」最新賀歲喜劇《機場無真愛-歡迎來到薄情國》本月中起在香港演出,以導演林奕華一貫風格獨特的原創故事作招徠,在看似胡鬧狂歡的喜劇包裝下,其實是一個個不願長大的「小飛俠」互相糾纏,在愛情中拒絕成長的故事。

舞台劇公演兩場後,林奕華跟演員們在劇場舉行一小時的座談會,跟觀眾拆解箇中情感密碼,意猶未盡的他日前又親撰文章《寫给自己的一封信》,繼續引領觀眾尋找自我。林奕華在文中提到現代人追求自由卻又害怕自由,而時間和自我在即食文化和科技的洪流中慢慢消磨殆盡,希望觀眾願意花時間到劇場裏去思考、面對真實的自己,繼而找回「自我」;如果你正對未來或愛情感到迷茫,相信不難能在角色上找到共鳴。《機場無真愛-歡迎來到薄情國》將公演至本周日(22日)。

《寫给自己的一封信》全文如下:

當更多人把時間用在「即叫即食」與「實報實銷」的事物之上,走進劇場,便是一種比上教堂更要虔誠的事情,因為宗教是有經文可循更早有答案可援的,戲劇正好相反,它的寶貴在於提出問號,如「你可有從另一角度看見被習慣麻痺了的,或被定見框住了的⋯自己?」
自己,是誰?
多數人都用對別人說的話來界定「我」的定義,但是,內心經常響起的,對自己指指點點的那把聲音,才是「我」。只是,這個「我」很懂得玩捉迷藏,它可藉各種外在的力量,偽裝不存在,又或掩飾它的影響。「心理活動」,就是每個人認識自己是誰的最佳參考,它們的背後,就是,某些想法,為什麼成為了我的價值觀,而這些價值觀,又如何決定我是怎樣一個人?
戲劇,是關於人的藝術,最深層的部分,是挖掘人心。但要更多人對人的心有探索的興趣,首先要讓花在這件事情的時間被認為值得。但,沒有時間,拿不出時間,不願意「浪費」時間,是現在最普遍的信念。
那麼,我們的時間都到哪裏去了?

《機場無真愛-歡迎來到薄情國》起用全台灣班底。(劉振祥攝)

現在的時間觀

請你現在拿起一張A4紙,把它搓成一團。現在請你打開它,上面是不是都是縐痕?沒有一張那樣的紙上會有一樣的縐痕,那是在前數據(碼)時代的我們的時間觀。不論是搓,摺,叠,一張紙仍然是完整的一張紙。
現在不同了,網路,自媒體,每個人經營的「自我」,手機上同時跟不同人的「對話」,已經把這張紙撕成一片片,一段段,一塊塊,而這張愈來愈細碎並且無法回復完整的白紙,就是我們現在的「(沒有)時間」。
這些沒有了的時間,都貢獻了給短暫的關係,所謂短暫,即是,「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例如「話語權」丶「點擊率」丶「關注」丶「眼球」,追隨的是KOL,自己又要成為KOL,為自己而活的真正意思,是為別人而活。因為,我們的時間不是用在來認識與完善自己,而是用來完成別人對自己的想像。
Fantasy。

林奕華一直堅持在舞台劇上使用原創劇本,事前緊密的圍讀綵排更是不可或缺。(facebook圖片)

那個「自己」,是誰?

自戀需要多少時間?那是一輩子的經歷都縮短為一種時間觀:由凝視到定格,一種集體人格由此形成,由自我懷疑到自我否定,由不被欲望到自我拒絶。現在的人如此依賴鏡頭作為鏡子,其實,是內心無法平靜的補償作用:如果不能被我欲望的人「愛(欲望)我」,那就讓我「愛(欲望)」自己吧。
但,那個「自己」,是誰?
這個問題對於人類未來的影響,應該不下於任何重大的議題如環保,而戲劇,正是負責把對這問題的思考,進行旣普及又深化的推動工程。然而,現實的矛盾是,戲劇在我們的文化裏(也是一般人的觀念),如果不是服務娛樂的需求先行,就是帶着象牙塔色彩,而這兩種定位的時間觀,其實也是「停滯不前」。

最多人害怕自由

更多人不願走進劇場,是害怕兩三小時坐在一張椅子上「等待」丶「思考」丶「枯橾」丶「沉悶」丶「焦慮」丶因為這些名詞和感受,都是被動帶來的無力感。有趣的是,現實中「不用等待」丶「不用思考」丶「不枯橾」丶「不沉悶」丶「不焦慮」的那些時刻,又會是什麼時候?答案觸目皆是,望着手機(欲望)的時候,但,那正正也是最最被動的時候。
人,常說自由可貴,事實上,自由也是最多人害怕,最多人逃避,甚至要把它毀滅。因為,它的存在,需要我們付出各種代價,例如,不怕面對真實的自己,不怕與真實的自己對話。
不怕,對自己說出心㡳的那些話。
劇場,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與社會氛圍裏,提供給大家這樣的⋯時間。
是的,在這片荒原上,人會覺得孤獨。但沒有一個人在成長的路上不要走到這裏,唯有擁有自己的思想,唯有接受自己的孤獨,一個人才會感受到自己的真實:人格的獨立性。
劇場捍衞的,永遠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