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羈天才】鄧小樺專訪：香港文壇最欠缺是「公論」
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來形容作家與編輯的關係未免太誇張，但電影《筆羈天才》（Genius）中，著名作家Thomas Wolfe與編輯Maxwell Perkins的革命情感，逾越工作伙伴以至家人朋友的關係，叫人感動又揪心。香港01專訪作家兼文學雜誌《字花》創刊編輯鄧小樺，談到香港文壇能否孕育出這種非一般伙伴，她表示絕無僅有，歸究於市場太細，難養好編輯就難養好作者。
金像影帝哥連費夫（Colin Firth）與英國影星祖狄羅（Jude Law）於戲中分別飾演編輯Maxwell Perkins及作家Thomas Wolfe，前者發掘過《老人與海》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與《大亨小傳》費茲傑羅（F. Scott Fitzgerald）兩大作家，電影跟據普立茲得獎作家Andrew Scott Berg撰寫的傳記書《Max Perkins: Editor of Genius》改編，描述Maxwell Perkins提攜Thomas Wolfe的歷程，二人合力炮製出《天使望鄉》（Look Homeward, Angel）及《時光與河流》（Of Time and the River）兩大名著，多年的文字之路不止雕琢出經典作品，更建立出一份亦師亦友亦父子的感情。
作家與編輯關係的拿捏
我寫書，你編輯，看似簡單的關係，原來有好多層次，鄧小樺指作家在創作路途上很無助，編輯在工作或私人生活上都要提供協助：「作家是一件好個人的事，他們好需要個人接觸，大部分作家都不可以完整地處理自己的生活，所以跟他親密的人，某程度上有照顧他的狀態。」然而太親密又衍生出問題：「作家好需要人給予意見，但意見太多，他又會覺得：『你是否阻住我？影響我獨立？你都唔尊重我。』」
作家質疑編輯，編輯亦有矛盾時候，鄧小樺亦曾當過編輯，有此番感受；「一方面覺得你真的好才會用心湊你，另一方面又知道改稿時好Firm，調轉頭又有疑問：『我會唔會改爛嘢呢？』，都會自我質疑，是一個幾sophisticated（複雜）嘅位，我覺得幾有趣。」
市場細無競爭 作家「龍無頭」
戲中哥連費夫與祖狄羅感情要好得連另一半都嫉妒，將工作帶回家不要緊，廢寢忘餐也非罕事，但連老婆都當透明人，是否只有戲劇才有的橋段？鄧小樺指《筆羈天才》中，將作家與編輯之間以情人或父子的關係呈現，是很典型的想像，只有美國文藝市場之蓬勃才會出現：「有市場就有這些事，有一種江湖味，（作家之間）會互相妒忌，我們哪有空妒忌，（香港）個市場好細，根本不會有這種情況。」
Thomas Wolfe與費茲傑羅針鋒相對，海明威都會批評其他作家，在鄧小樺眼中，香港文人卻比小說中的大俠更看破紅塵：「我的世界沒甚麼可以『花生』，現在有Facebook，但大家都好節制，香港作家全部都退到好後，很不想進入這些事情，都是好清高的作家，我個個朋友都係，沒空妒忌你。」她認為香港文壇最欠缺的是「公論」，然而歸根究底又是土地問題：「如果我話：『呢本係30年來最重要的詩集』，其他作家會生氣，前輩會話唔讚咁盡就冇事，香港真係地方細，無公論，大家不服大家。」
鄧小樺提起一個頗有意思的比喻，台灣名導侯孝賢曾評論電影《一代宗師》，指南拳無理由等到被北拳挑機，才會比武選一代宗師，應該一早已認定人選，香港文壇亦是這麼一回事：「有事時再打啦，到時先決定啦，平時我唔覺得你最好打喎！個圈缺乏溝通，沒辦法團結，容易分裂，好自由亦好平淡。」
網絡載舟亦能覆舟 教育培養閱讀品味
讀者口味當然亦是重要因素，網絡發達令大眾更不傾向睇書已是定律，鄧小樺指教育才是出路：「網絡曾經令好多嚴肅文學得到傳播，不可以受人恩惠又鬧人，娛樂模式及教育制度影響比較大，中文科DSE未改制前，有些青少年曾經突然間好鍾意講文學，一轉中文科5份卷後，基本上不用閱讀、不用理解，閱讀理解其實是不用理解，最緊要搵到答案。」
吸收文藝知識有兩大渠道──教育或娛樂，鄧小樺認為娛樂已經網絡化，手機閱讀時間縮短，教育制度又不鼓勵深度閱讀，書籍銷售下跌是必然。那代表從事文藝前途黯淡嗎？鄧小樺指作家要轉型，亦要從教育入手，寫作班是直接灌輸文學知識的途徑，更重要的是教育評論，「是有用的，指出制度問題，據聞上面（政府）會聽，跟老師多聊聊去了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