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專訪】《無問西東》被黃曉明拖住奔跑:彌補了我的青春
最近,因為綜藝節目《演員的誕生》、電影《無問西東》的上映,章子怡又紅了一次。
編輯:石鳴(一条)
當大多數吃花生群眾還津津樂道她和汪峰「不相配」的婚姻時,娛樂新聞一個個充滿溢美之詞的大字標題猶如棒喝:醒醒吧,這已經不是你們可以隨意嘲笑的那個「國際章」了!作為演員,她是職業素養的標杆,作為母親,她是道德的模範!
自此,章娘娘的口碑已經徹底翻轉。回望來路,2009年「潑墨門」、「小三門」、「詐捐門」接連爆出,曾經一度跌至人生最低谷的章子怡,花了7年時間,打了個極為漂亮的翻身仗。
大浪淘沙,泥沙俱下,時間證明,能留存的唯有真金。
珍珠型女演員
很多人可能都忘了,章子怡其實是半路出家做演員的。
哪像現在的小孩,身體條件又好,成長環境又順溜。你像胡歌,3歲就進組演戲,不需要學就可以出來了。
她現年75歲,是中戲「96明星班」的班主任,那個班的學生除了章子怡,還有梅婷、袁泉、秦海璐、劉燁等一眾大明星。
她還記得當時招生的情況。那一年,報考考生1300多人,三輪面試過後,只剩下50多人,最後留下來的16人,包括章子怡在內,有4個學舞蹈的,4個學戲曲的。
「當年,我們基本上一看舞蹈的就不要,程式化東西太多。」
所以,學舞蹈或者戲曲的考生,都要加考一段。「一考試,就看出來了,(章子怡)特別好。」
那個時候,常莉對一種舞蹈考生最警惕,「根本不想別的,還跟人聊天兒呢,音樂一起來,就這樣,」她做了一個起范兒的姿勢。
她看中章子怡,是因為「她的舞蹈功底不是隨隨便便的」。當時,章子怡站在那兒做一個舞蹈中最常規的鶴立姿勢,即單腿站立,另一條腿高舉至九十度,「我一看,這孩子練得真不錯,慢慢地舉,整個過程她自己能控制,到最後一動都不動。」
1996年,章子怡17歲,比中戲規定的入學年齡小一歲,由於她在全國桃李杯舞蹈比賽中獲得大獎,中戲對她是破格錄取,連加試的文化課部分也免了。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早年章子怡的母親接受採訪,對女兒成長經歷的評價是「從小就很順」,「一路綠燈,連黃燈都沒碰到過」。
然後,坎坷就來了。
先是2000年柏林電影節《我的父親母親》拿銀熊獎。她和導演張藝謀一同上臺領獎,惹來非議纏身。而當時頒獎的又恰好是鞏俐,鞏張二人剛剛分手不久,鞏俐立刻結了婚,但二人心中都還有某種情結。章子怡作為新晉「謀女郎」,一同上臺除了出風頭,在旁人看來,還頗有些給老謀子當道具向鞏俐示威的意思。
她從此被貼上了「野心」、「有心機」的標籤。用王朔的話說,是「一臉囂張,兩眼欲望」。
她也完全沒有辜負這個標籤,演完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接下來是李安的《臥虎藏龍》,再之後是史提芬史匹堡監製的《藝伎回憶錄》。
一步一步,可以用薛寶釵的詩來形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她甚至變成了中國當代文化形象的代表,2003年就登上了《時代》週刊封面,成為「中國的年輕人」專題報導中的一位元人物,後來類似的代表人物有李宇春和韓寒。
很多人不服氣的,是她草根的出身。
1999年,《我的父親母親》還沒有上映時,就有評論說,「章子怡的出名讓這個世界的某一方面的遊戲規則變得簡單而沒有秩序。」文章把章子怡的出名形容為「可怕」。
2010年,影視界「知道分子」譚飛寫過一篇文章,談《章子怡的病就是中國的病》:「我覺得外國人喜歡章子怡也是喜歡她的性格,和中國一樣,生機勃勃,不講究規則和秩序,有時相當投機,複雜中帶活力,她是當代中國在老外心中的代言人。」
《我的父親母親》劇組當年去四川宣傳時,譚飛在一個飯局上見過還沒有出名的章子怡。「當時桌子上有一個導演謝洪,拍過《京都球俠》,章子怡馬上就唱起他的歌,特別活躍氣氛,就是導演我特別喜歡你的電影,特別善於表達、表現。」
她出道前十年,基本上就在「拍戲、吃苦、緋聞」的怪圈裡迴圈。
多少人說她幸運,她一開始還辯稱其實是因為自己很努力,然而,努力的種種例子,又被解讀為野心和心機。例如,有人在網上爆料說,上學時她很晚還在宿舍門外給導演們打電話,聯繫影視資源。然後,惹來網友們一頓嘲笑。
「誰管這事兒啊?你想打(電話),你有電話號碼嗎?你願意嗎?我都不願意。還不得累死。」常莉心直口快,這一點上,這位老師和她的學生倒頗有相似之處。
在比她高8屆的師兄、編劇史航看來,章子怡甚至都算不上有多幸運。「你想想,當初她參與的這些創作,有多少是衝著章子怡本人去的?」
《臥虎藏龍》一開始最大的話題點,是周潤發楊紫瓊舒淇。徐克的《蜀山傳》,最多的戲份,給了張柏芝,章子怡只是一個小小的配角。《英雄》,焦點是李連傑梁朝偉張曼玉。《藝伎回憶錄》,章子怡終於算是主角之一了,然而大家等著看的,是她如何被鞏俐和楊紫瓊的演技碾壓。
她始終要去拼命證明,自己是夠得到導演們、對手們的那條標準線的。
史航把章子怡的前半生形容為「低空飛行」,「看似很大空間,但是其實上面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是被透明的隔斷依然阻隔著。」
永遠有很多差評等著她,永遠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八卦等著她。
「低空飛行比高空飛行更艱難的一點,就是你翅膀始終不能沾地,你不能爬,你再低也得飛。高空飛行可以自由自在,但是低空飛行,離地半尺,這種比走鋼絲還難,什麼都不能撞著。」
2003年,在《茉莉花開》片場,有記者把章子怡比作陳沖,她的反應並不興奮:「我可能還沒有她那麼大的衝擊力吧。陳沖其實很了不起,特別有魄力。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挺平庸的,沒法比。」
拍《一代宗師》時,導演王家衛走進練功房,親自和演員們一起練功。結果章子怡「一下子就很緊張,後背上全是汗。」
按她的性格,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作品的「未完成」狀態。
「我可以很努力,因為心裡想的就是得在鏡頭前彙報給導演一個無可指摘的成果,但是王家衛就在那兒看著大家練,對我而言就太彆扭了。過了很久,我才適應這種工作方式。」
有些女演員的光芒,像鑽石一樣,有很多個側面,每一個側面都能閃瞎人眼。章子怡不同,她給人最深刻的那些角色、那些印象,自始至終都是一致的:隱忍的,堅韌的,自尊的,驕傲的,克制的,一眼望不透的。當然,也是美麗的。
史航說:「我覺得她像珍珠。」
黎巴嫩詩人紀伯倫曾經寫過一句詩:一粒珍珠,是痛苦圍繞著一粒沙子所建造起來的廟宇。
「一粒珍珠,源自一次傷害。一粒沙子進入蚌殼內,然後它忍受、不斷地包裹、繼續忍受。章子怡就是這樣,她把她的沙子,那些挫敗、蔑視、傷害,變成了珍珠。」
「珍珠不是玻璃球,我當然有你看不到的地方,沒有必要對你那麼透明,這是我的尊嚴所在,面對這一粒沙,我形成我自己,完成我自己。」
先當了後媽,又當了親媽
其實一開始,章子怡就選擇了人生的hard模式。
當初老師建議她學舞蹈,是看她臉蛋漂亮。沒想到,她天生筋骨硬,柔韌性差,舞蹈資質非常平庸。最後不得不夜夜去練功房加練,睡覺都把腿擱牆上。她自己都說,「我是後天生壓出來的。」
等學了表演,她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表演欲。
「我感覺當眾笑或者哭,真是太恐怖了。」那個時候,她成績不好,每週六返校,一看到校門口「中央戲劇學院」那六個大字,眼淚就「嘩嘩」往下流。
《無問西東》裡,有一段黃曉明拉著她在清華校園裡肆意奔跑的戲。很多女生告訴章子怡,自己特別被這一段打動。她自己卻完全沒有共鳴。
「我沒有過這樣的青春。上學念書的時候,老是著急,想把作業做好,讓老師滿意。天天就是對著天花板,求老天爺讓我想到一個特別有邏輯性的、特別有節奏感的一個片段。天天就是琢磨這些事,沒有心思談戀愛。」
及至真正拍了電影,她一部一部接到手的,都有大量的打戲,真是吃盡了苦頭。腰、背、腿,到處都是病根,時至今日仍舊遍體鱗傷,變天就疼痛不止。
等到結婚生子這一節,她給自己找的老公,離過三次婚,有兩個女兒,她剛嫁進門,就當上了後媽。
「實際上,原來的章子怡給人的印象是她是不肯吃虧的,她一定要最好的男人,要不然最有錢,要不然最有才華,但是最後發現,她也能接受汪峰的瑕疵。」譚飛說。
她和繼女「小蘋果」相處得怎麼樣,坊間也早有各種八卦。例如,沒孩子的時候,她帶「小蘋果」一起過情人節,平時一起逛超市,一起出去旅遊,還會給小蘋果補功課(小蘋果奶奶說的)。
她的微博上不時會po出一家四口親密依偎的生活照片,直觀來看,她和「小蘋果」的感情真的不錯,身體語言最不會騙人。
《演員的誕生》裡她當評委,在點評一個小品時有感而發,提及了「小蘋果」:
「在我的家庭當中,我的大女兒,不是我親生的,我的大女兒缺失很多母親的愛,但是我特別幸福,因為我有緣認識了她,我有緣成為她的母親,我要把所有的愛,也許會勝過我親生的女兒,我都願意給她!」
說話時她哽咽流淚了。
這也是她的一個變化:自從當了媽以後,她越來越容易當眾動情、流淚。
「家庭很多東西的處理是很微妙的,比戲還微妙。章子怡以自己的胸懷和認知完全去接納這樣一個女孩,我相信她是真誠的。這個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洗禮。因為人真的只有在擔任某個具體的社會角色的時候,你才能克服以前自己內心的『小』,內心的狹隘,你才會變得無所畏懼。」譚飛說。
事實上,章子怡出道以來,心態發生過好幾次變化,經歷過好幾次「放下」。最早,是「放下」她到底是幸運還是努力的爭議。
她拍《紫蝴蝶》時,一個攝影師來片場,旁觀了她做頭髮的全過程,花了五個多小時。這個攝影師很感慨,說這其實和打燈光一個道理,燈光師可能在現場忙了幾個小時,別人只覺得燈怎麼還沒好。很多人也看不到一個簡單的髮型下面,可能有無數個髮卡。
她總結出的道理是:「每個人總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到的只是結果。」而她的對策是,少解釋,多拍戲,用實力說話。
後來,是「三重門」的人生低谷,她的聲望跌到了冰點。因為譚飛寫了那篇批評文章《章子怡的病就是中國的病》,她執意要約譚飛吃頓飯。
那頓飯吃的是火鍋,吃飯時,章子怡做了一些解釋。「解釋完之後,我覺得自己做了判斷,她可能是沒經驗,承諾得太滿,但她確實是捐了,也沒有詐這回事,主要是細節上不嚴謹。後來我也就大概修正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譚飛說。
那是2010年,譚飛感覺,章子怡「還是很想跟大家處好」。
再後來,就是她自己身為人母。此時,曾經的工作狂、「野心婊」章子怡,可以說是完全「放下」了,真正進入了「生活第一,電影第七」的境界。
坐在採訪鏡頭下的她顯得雲淡風輕。「生命當中不是只有角色一個事情這麼重要,孩子的健康和快樂成長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名利、虛榮的東西,比起一個生命來說,太不重要了。誰願意去爭就去爭吧,誰願意去做就做吧,跟我沒有什麼關係。」
跟章子怡熟悉的人都說,感覺子怡變得比從前更有悲憫心了。
「孩子的出生,對於任何一個女人都是革命性的變化。」譚飛覺得,章子怡以前給他的印象總是帶有侵略性的,如今,她的野心中的那種偏激烈的色彩被削弱了,增添的是寬容和悲憫。
或者說,當她當了母親之後,她性格中同情和悲憫的那一面,更容易表達出來,也更容易被眾人感受到了。
她曾經勸過自己的一個運動員朋友:「每個人都曾經感受過敵意,每個人也都曾經給別人製造過敵意,你要把這個看成是特別平常的事情,然後才可能面對自己的賽場和自己的對手,不然會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2006年1月,《夜宴》關機的時候,製片人王中磊曾經對章子怡說,「你要真正有幸福家庭還有十年。」結果,不到十年,章子怡就迎來了她的幸福家庭。
《演員的誕生》裡,汪峰來探班章子怡,兩人一起跟女兒醒寶視頻,那種滿心的喜悅和甜蜜,真的是裝都裝不出來。完全可以感受到,章子怡多麼喜愛和享受自己的家庭生活。
其實,章子怡一直是極其渴望家庭生活的一個人。
受媽媽當幼教的影響,她從小就喜歡小孩子,職業理想曾經是當幼稚園老師。小時候去媽媽工作的幼稚園玩,她最感興趣的是照料比她還小的小朋友。「比起他們我算大的嘛,我喜歡給他們倒水,給他們分蘋果。」
為母則剛,說的也是章子怡。
三種顏色幼稚園事件爆發時,是她率先在微博上發聲。除此之外,她不止一次地在微博上呼籲保護兒童,關注兒童。
在女兒醒寶出生之前,她就和一個意大利的童裝品牌合作,設計童裝。醒寶出生之後,她又投資了若干母嬰品牌和母嬰行業的創業公司。
「我是屬於做事情不會馬虎,養孩子(醒寶)也會養得很好,教育大的(「小蘋果」)也會教育得很好,然後照顧家裡人也會照顧得很好,做什麼都會很認真,很在意。」章子怡說。
「有的女演員生在瓊瑤小說裡,章子怡沒有,她生在亦舒小說裡,甚至是李碧華小說裡,但是她非常厲害的一點,是沒有活成張愛玲的小說。」
「她現在活得不苦,繞開了這些激流險灘,我已經很替她高興。」史航說。
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人說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招生,是拿放大鏡看,「近點、再近點」,臉要經得起在大螢幕上的考驗。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招生,是拿望遠鏡看,「遠點、再遠點」,不光看臉,還有那個整體的形象和氣質。
常莉一直念叨的一句話是,演員這行得看命,「章子怡有這個命」。
她沒有辜負這個命。
很多人對她的演技有認知,是《一代宗師》裡的宮二。王家衛讓她脫胎換骨。「她的眼神很內斂,沒有煙火氣。現實生活中,章子怡還是有煙火氣的。」譚飛說。
2013年1月,《一代宗師》在北京開發佈會,史航是主持。候場的時候,他和章子怡聊起了電影,比較宮二和玉嬌龍兩個角色的差異。
「她不太願意用語言來歸納,那麼我來歸納。我對她說,感覺你從前是被時光折磨,現在被時光成全。被時光折磨是因為你演的角色是個古人,你是個今人,在中間這個距離在調戲你。你拼命追逐,就像趕火車趕不上一樣。」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變成是成全的東西。你演宮二的時候,你就離宮二更近,離我們更遠。你不再是一個你在我們中間、非要往那邊跑、趕不上火車的一個人。」
史航對章子怡演技的認可,比《一代宗師》來得要早得多。
《夜宴》時,他就覺得她蛻變了。
「從《臥虎藏龍》到《英雄》,還是用的一個力道。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得把壓力變成動力,變成表演的風格,她是自己扛著這個壓力。到《夜宴》的時候,就已經不光是力道,多了一個詞,叫味道。」
「力道是本能,你要抓我我推開你,你要扯我腿,我踹你。味道則是本能之上的一個提煉。」
到了《一代宗師》,章子怡本人的狀態和她飾演的角色,是如此地融為一體,以至於她說臺詞的感覺,好像就是在說自己。
那幾年,她遭遇人生最低谷時,一刻也沒有停止工作:2011年《最愛》,2012年《無問西東》,2013年《一代宗師》、《非常幸運》。
每一部片子,都是完全不同的類型,每一部片子,她都奉獻出了堪稱經典的表演。
就連《非常幸運》這樣一部業界當年不太待見的小妞喜劇,撇開編劇問題不談,只看章子怡演的女主角蘇菲,也是秒殺眾小花的表演水準。
更不要說,這是她演完宮二之後的角色。演完了那麼複雜的江湖的愛恨情仇,她轉過身來演一個帶有喜劇色彩、沒頭沒腦、不停犯「二」的都市女青年,竟然也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
《太平輪》片子不算好,但裡面數她演的那個妓女于真最為亮眼。《羅曼蒂克消亡史》,她演的小六是宮二之後的又一個銀屏經典。《無問西東》,譚飛看片時,影片只是粗剪,還沒有做完後期,讓他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章子怡的演技,「毫無疑問是全片中最好的」。
章子怡演的王敏佳,是一個少女,而且出場和謝幕時,都是蒙住臉的,她只能靠兩隻眼睛演出少女感。談及表演出少女感時,她說,「可能眼神,講話的節奏都要有變化,這個就是到了一個角色塑造的程度。」
她又說,自己沒有表演技巧。「我不太懂得什麼是表演的技巧,但是我懂得給我的真心到角色。我不太懂得技巧,我對那種演員是沒有什麼感受的。」
她一直形容自己在表演上是「笨鳥先飛」,花的都是笨功夫。例如,她演戲的時候,會先分析角色,體驗角色,撰寫人物小傳。這其實是戲劇排演的方法,也是當年她在中戲學習時打下的基礎。
常莉回憶,進校不久,章子怡曾經排演過一個小品,裡面有揉面的片段。“是她一雙小細胳膊在那兒和麵,認真極了,根本看不出是個小丫頭在幹活兒呢。”
常莉好奇為什麼章子怡的動作這麼地道,「我說章子怡你在家你還會烙餅啊?她說不是,老師,是我媽每天給我2斤面(練)。當時我就說,真不錯,這就叫創作角色。」
這種篤定和堅持,來自那六年專業學舞的經歷。「它給了我韌勁。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你大段的時間在做著相同的事情,每天都在和自己身體的某些局限作鬥爭,也和旁人較勁。」
《演員的誕生》中,人們第一次大規模地看到了她十幾年如一日地磨煉自己演技的成果。青蛇、盲女、廢妃、妓女、青衣、老母,各種類型差異極大的角色,短短三個小時內,一一被她信手拈來。
她之所以接下《演員的誕生》這個綜藝節目,也是因為節目裡有這個影視化片段的環節,可以去嘗試許多不同的角色,「這個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吸引。」
作為節目導師,她在節目中的許多點評,成為了人們熱議的對象。一開始,譚飛得知她說出口的那些話,是詫異的,也是佩服的:「按說她也算是巨大的人生利益的獲得者,她沒必要說得那麼直,有的時候真讓人下不來台,但是可能正是這種表現,讓我對她又有了一種新的認識,我覺得這個女孩不簡單,我挺佩服她的。我覺得她活明白了。」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章子怡舞蹈出身,一個演員,沒讀什麼書,應該說不出什麼有水準的話。
「但是,看她現在包括說話的條理,邏輯性,以及準確度,她是有一個飛躍的。她是在不停地汲取養分,不停地建設,不停地掏空自己。你不看片,閱讀量不往上走,沒有心靈的積累,這些話你是說不出來的。」
譚飛自己曾經在湖南衛視的綜藝節目中當過評委,深知在舞臺上當眾點評,是一個多大的挑戰。
「那個光打下來,都對向你,你說話的時候是很緊張的,你得說得很準確,還得有水準,沒水準是很容易被人看出來的。而且這個稿子也不可能事先準備好,要看臨時反應。這個是要你拿出真性情和真能力的一件事。我相信這些不太可能是事先的設計。」
譚飛還專門托朋友打聽了節目的錄製現場,後期剪輯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章子怡的發言以及影視化片段的表演給人的觀感,得到的回覆是,大體上都是真實的,「她真的是表現得非常好的。」
我們問章子怡平時都喜歡看什麼書、什麼電影,她說,「很雜,什麼都有。」
「有些電影,比如說改編莎士比亞的劇,有的時候會很沉悶,但是我覺得我也要看,因為我要從中去提煉很多我想瞭解的東西,無論是表演、節奏還是戲劇結構。韓國的電影我也很喜歡看,歐洲的藝術片我也很喜歡看。包括美劇、英劇,都看。」
「其實我拍過這麼多的戲,我從來沒有跟一個和我交手的演員去說,你這個戲應該怎麼演。從來沒說過,一句也沒說過。因為這不是我分內的事情,我不應該這麼說。我是很尊重演員的。」
「坦白講,我自己的每一次創作,都是百分之一萬的投入,然後我希望我的電影出來的時候,可以有百分之一萬的觀眾去看。但是很多時候,我選擇的片子真不是百分之一萬的觀眾願意看的,因為這些電影太藝術化。但這是我的要求,我的個人喜好,這就有了矛盾性。可以賣很多錢的電影,我又不是特別想去演。」
《羅曼蒂克消亡史》裡,她的表演堪稱經典。史航認為,小六是一個可以與宮二匹敵的角色。
「你可以去勇敢地塑造一個勇敢的人,也可以勇敢地去塑造一個不勇敢的人。小六這個角色就是後者。她一開始是個花癡,以為這個世界能一直慣著她,最後發現這是個誤判,而且這個誤判給她帶來了慘痛的代價。她的時光被一折兩段。這種塑造本身完成得特別清晰,這種清晰度就是一種力量,不美化,不p圖,就和黑白照片一樣。」
然而,因為是文藝片,《羅曼蒂克消亡史》叫好不叫座,票房不到一個億,投資方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與其同期上映、被噴成大爛片的《長城》,票房是10億。
「世道變了,時移世變,章子怡低空飛行了很久,宮二之後,終於可以高空飛行,但人們已經低頭玩手機了。她的高空飛行,遇到的是世道的陰天。」
出道以來,章子怡一直謹遵張藝謀的建議,從來沒有接演過電視劇。接下來,她也要破戒了。2018年,她要演一部網路小說改編的大女主電視劇,叫《帝王業》。「我自己考慮過很多,我的表演怎麼樣能夠讓更多的人去看到。」章子怡說。
《演員的誕生》讓她體驗到了電視的力量。「讓我一下子覺得,您真不能小瞧電視觀眾這個人群,他們是非常龐大的一個集體。」
史航已經看了《帝王業》的劇本。「我特別希望她演電視劇,只要這個劇本是好的。我希望她能夠在更多人面前直接展示,不要讓喜歡她的人等得那麼辛苦,也給不喜歡她的人一個機會,有沒有可能這一次,路轉粉,黑轉粉。」
「這個電視劇,應該是接下來最考驗她的挑戰,要更長幅度地看她的表演。」譚飛說,「我相信子怡是一個極其認真的人。」
採訪到最後,我問章子怡的老師常莉,你覺得章子怡是那種追求藝術、想做藝術家的人嗎?「不是她想,她本身已經成為藝術家了。」常莉斬釘截鐵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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