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專訪】踩界搞藝術展 參展者：她本身就是件藝術品
有人說，她根本是娛樂圈的一個bug，出道13年乾乾淨淨零緋聞，連狗仔隊都不願意在她身上花時間。
有人說，她是測試一個人三觀的試金石，如果提起她就要攻擊她的外形和性別，那麼基本可以斷定這個人缺乏教養。
有人說，她劃分了一個時代，在她之前是大時代，在她之後是小時代，她自己也登上過《時代》週刊。
編輯：石鳴（一条）
她不僅僅是明星，而且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巨星，也是中國第一個從不懼怕保持自我的明星。她是流行歌手李宇春。她最近辦了個藝術展，開了個年度最酷菜市場；肉舖跳的士高，麵包能躺人，水果蔬菜會唱歌。參展的藝術家卻說，她本身，才是那個最大的藝術品。
選秀出道的歌手李宇春最近又跨界了，第一次當總監製，發起了一個當代藝術展，主題是「菜市場」。她把「攤」擺在魔都鬧市中心——南京西路興業太古匯的星巴克樓上。展覽不收門票，免費入場。樓上的「菜場」裏人聲鼎沸，樓下也是一樣。
這家星巴克門店號稱全球最大，本身就是網紅打卡勝地。要去到展覽的入口，需要奮力突出人群、手機攝像頭和咖啡香味的重重包圍。
李宇春承認，選了這麼一個地方辦藝術展，就是想突破一下當代藝術平時給人的高冷印象，把大家都拉來看看，當代藝術到底長啥樣。
這次她的角色叫「總監製」，
但其實我自己認為更直接通俗的說法叫瞎想、組局和工作。
「菜市場」4月28號開業，27號先邀請了一些VIP客人來觀摩。這些人裏面除了傳統藝術圈的人之外，也有美食圈的人。大家興致勃勃地圍觀，這席花了半年多時間籌畫的盛宴，到底都有些啥？
好玩的東西不少：麵包片做成了席夢思，坐在上面相當Q彈。
成堆的廢舊紙製蛋托裏，冒出一個金光閃閃的金蛋托，上面供奉著唯一的一枚雞蛋，據說因為唯一，所以顯得具有某種「神聖性」。水果蔬菜內置了某種裝置，挑西瓜時「嘭」「嘭」的拍擊聲，被轉化成了打擊樂，令你恍惚自己變成了架子鼓手。
鯨魚張開了血盆大口，每顆牙齒上都掛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讀完之後，可以把紙撕碎吃掉——不用擔心消化不良，你吃下去的其實不是紙，而是糯米。
展廳最中心是一個閃閃發光的鋼鐵小屋，門只開了一條縫，探身進去，從上到下全是鏡子，對面也是鏡子。房間盡頭掛著一個巨大的disco球，blingbling的閃光，經過鏡子的折射，基本可以閃瞎每個人的鈦合金狗眼。等定下神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兩邊高懸著幾個冰櫃，裏面是一排半爿生豬，冷冷地在玻璃後面凝視著你。這件「舞照跳，肉照買」是整個展覽的壓軸之作，李宇春自己特別喜歡。問她，你心目中最具有流行感的場景是什麼？她的答案就是菜市場和夜店。
這個作品剛好把夜店最有標識性的一個Disco球，和菜市場最核心的攤位——肉舖放在一起了，形成一種衝突感，一下子就打到了我。
很多人聽說這個展是「李宇春監製」，都覺得不以為然或者不屑一顧。這姑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娛樂圈藝人，不在自己本行業裏好好呆著，跑到嚴肅藝術圈來搞什麼鬼？
可是我覺得為什麼不可以呢？藝術不就是充滿想像力的嗎？為什麼一個流行藝人不能夠去做藝術展呢？
從「Why Me」到「Why Not」
掐指一算，2005年李宇春「超女」比賽出道至今，已經十三年了。剛出道時，很多人斷言，她不會紅太久。到了今年，很多人開始分析，她到底為什麼可以紅十三年？
2005年，她只是四川音樂學院一個還沒有畢業的普通學生。到了2018年，她是歌手、演員、演唱會導演、藝術展監製、名人肖像攝影師、一線奢侈品牌全球形象代言人。我們可以逐一從各個領域說說她有多火。
先說音樂吧。13年來，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位「流量鼻祖」在音樂圈的地位：流水的小鮮肉，鐵打的李宇春。
在中國歌曲排行榜上，從2006年到2015年，基本上每一年李宇春都是「年度最受歡迎女歌手」，而和她同台領獎的依次飄過了林俊傑、花兒樂隊、羽泉、twins、黃曉明、迪克牛仔、陳楚生、五月天、韓庚、梁博……
中歌榜停辦以後，2016、2017年，李宇春繼續在其他各種音樂排行榜上拿獎拿到手軟，和她同台的變成了魏晨、楊宗緯、羅志祥、鹿晗、吳亦凡……
十幾年來，華語唱片市場日漸不景氣，可是她依舊每年發一張新專輯。每張新專輯，都是年度唱片銷量冠軍。
她的演唱會門票，從來都是開票24小時內即售罄。基本上每一年的售罄耗時，都在刷新前一年她自己創下的紀錄。
影視方面，她合作的都是名導演、名演員：《十月圍城》——陳可辛、王學圻、謝霆鋒；《龍門飛甲》——徐克、周迅、陳坤。《澳門風雲3》，她演上了女一號，和她對戲的是劉德華、周潤發、張學友、張家輝。今年年初上映《捉妖記2》，戲裏多處為她量身設計了「玉米」的梗，她和梁朝偉演對手戲，廣受好評。賈樟柯請她唱《山河故人》的主題曲，王家衛欽定她唱《一代宗師》3D版主題曲。她給《血滴子》唱的主題曲，作曲是周杰倫，作詞是方文山。
時尚方面，可以說，她火到了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到不理解的程度，紛紛追問李宇春到底是有什麼背景，能夠拿到這麼多這麼優質的時尚資源。最早是2012年，Jean Paul Gaultier出馬為李宇春設計演唱會造型。他曾擔任Hermes的藝術總監，是一位已經連成衣都不做，只做高定的設計師。麥當娜1990年演唱會上那款著名的錐形胸衣，就是出自他手。在李宇春之前，他唯一合作過的中國明星是張國榮。
2013年，義大利版《Vogue》開年大刊，給李宇春拍了整整10頁的大片加專訪。同年，Givenchy創意總監RiccardoTisci成了她的個人演唱會造型的設計師。之前，能夠請得動他來為自己演唱會做造型的明星，是麥當娜、Beyoncé、Rihanna。
真正震驚國內時尚圈的，是2015年Givenchy宣佈李宇春成為品牌的成衣代言人，這是Givenchy史上第一位華裔代言人。緊接著，Givenchy推出了一款印有李宇春名字的限量版球鞋，這種深度合作對於品牌來說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2016年，Gucci宣佈李宇春成為自己品牌亞洲區腕錶首飾形象大使，2017年，進一步將她升級為全球代言人。所以，正確的問法應該是，為什麼一線品牌、大設計師們就是喜歡李宇春？Why her？
這個問題，13年前李宇春登上《時代》週刊亞洲版封面的時候，也問過自己：
Why me?
她直接把這個問題變成了自己個人演唱會的品牌。演唱會每年一場，也就是每年都要追問一次。從2005年到2015年，一問就是十年。
2015年，成都體育中心，出道十周年演唱會，唱最後一首歌前，李宇春特地換上了十年前第一場個人演唱會的演出服，她自嘲胖了20斤，衣服都有點緊了。三萬多座位的觀眾席上，座無虛席。舞臺中央，出現了十年前穿著同樣衣服的李宇春的投影，粉絲們歡呼起來，像漫山遍野刮過一陣旋風。
李宇春轉過身去，開始和21歲的自己進行對話：
21歲的李宇春你好，我是31歲的李宇春。我很高興，今天的我依然身心健康地來看你。我想我是驕傲的，因為你在21歲創造出的成績，並沒有讓我停下腳步。我也告訴自己不能妥協，一定要做得比你更好。無憾無愧，今天在這裏面對你。堅持最初的夢想，我和你一樣。
「李總」、「李拉揚」、「李掌門」
其實，李宇春早就已經在扮演「幕後總策劃」的角色了。
如果說12年前，我是被大眾娛樂製作出來的「爆款」，那麼成名後的那些年，我一直試圖通過對於自我的漫長認知，一步一步去創造我自己的人生價值。
其實她走的這條路是從來沒有人走過的……我們在她旁邊幫她拾柴，添火，把所有的東西放在那裏讓她選，但是真正的操盤手是她自己。
最早是2008年，24歲的她就已經當上了自己「WhyMe」演唱會的導演，召集大家開會，定方案，選歌，在現場指揮音響、舞美，考慮和確定方方面面的細節。業內津津樂道她第一次對公司說「不」的故事：那是2006年初，她一個出道才半年的新人，因為不滿意公司對她的排程，覺得對她的專輯錄製造成了嚴重干擾，直接去找了公司老總，要求把無關活動全部停掉。最後她贏了。
有記者問她，第一次對公司說「不」是什麼感受，她回答：
以後可以經常說「不」了。
從第二張專輯開始，她的專輯的名字就由她說了算。第三張專輯開始，她走上原創音樂之路，並且自己策劃歌曲MV的拍攝。
王小波說過的一句話讓她心有戚戚：
如果一個人不會唱，那麼全世界的歌對他毫無用處；如果他會唱，那他一定要唱自己的歌。
2009年，她在北京五棵松體育場辦「阿麼」演唱會，因為導演「特別特別水」，她直接炒掉導演，親自操持。自此之後，她的每一場演唱會，都是自己做總導演。
「那段時間太可怕了，不堪回首。我在台上唱完歌，還在看舞美，指著螢幕問為什麼沒有降，這些事都幹過。有時第二天演唱會，頭天彩排完，開會到（淩晨）4點。現場真是各種情緒激動，燈光、舞美，各種問題都有。」
鳳凰衛視主持人何東去看了五棵松演唱會，發現李宇春在舞臺上的氣勢很像卡拉揚（著名奧地利指揮家），於是叫她「李拉揚」。
2010年，李宇春與天娛傳媒的五年合約到期，續簽五年的同時，她成立了自己的個人工作室，大家對她的稱呼開始慢慢變成「李總」。
「因為她的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定奪，天娛方面只是給一個參考意見。」
很多和李宇春有過交集的行業大老闆都評價她說，如果有一天李宇春不唱歌了，也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管理人才。
「我不擅長管理。說到員工的薪資、假期、社保……」她把頭搖成撥浪鼓，「那些我絕對不行，我只能做創意性的工作。」
她的創意可以引領時代潮流。2012年，她發佈新專輯《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這個句式一下子就成為了年度流行語。
2015年《燃燒吧少年》，她和舒淇一起當節目中唯二的兩位掌門人。「李掌門」的任務包括「給選手選曲，為組合做舞臺定位和包裝，完全是導演的身份。」
從節目一開始，她就展現出和舒淇的隨性而至完全不同的理性風格。挑什麼樣的人，挑來的人如何分配，怎麼一步步給他們做各種技能培訓，每個方面，她都安排得有條有理，成竹在胸。
這讓人想起來，在轉行搞音樂之前，她原本是個理科生，還是個物理學霸，考試常常拿高分。她自己雖然是一隻浪漫的雙魚，父母卻都是摩羯，長期「生活在兩個摩羯座的重壓之下」，她學會了注重細節和規矩。樂評人李皖看完李宇春的演唱會，感到非常驚奇。
她節目的編排非常嚴密，包括歌曲、對話和視頻，還有她跟歌迷的互動所表現出的嚴絲合縫的碰撞和回應。這是一個非常精密的產品。
流行，逆流而行
其實，這個名為「菜市場」的展覽，有一個很長的首碼，全稱叫「流行實驗室之菜市場」。這與她去年完成的新專輯《流行》有關。可以說，這個展覽是在繼續那張專輯還未完成的任務，那就是對「流行」的討論。李宇春對這個命題有著特別的興趣。這與她自己出道以來的經歷有關。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她突然被推到了流行漩渦的最中心，成為一個大眾文化符號。被讚美的同時，也被貼上更多不懷好意的標籤。
「流行」對於她來說，一直是一個巨大的問號。「我從來都是在風口浪尖，其實沒有太停止過。」2010年，在她被傷得最深的時候，她在「Why Me」南京演唱會上翻唱了周慧敏的《流言》。「我一直以為不會在乎他們談論，就算身邊已經充滿指指點點……」 唱著唱著，她淚流滿面，
流言傳來傳去，說不停不知道何時能平息，流言轉來轉去，請相信我的心純真如往昔。
9年裏，她只發了13條微博。她覺得自己不需要社交媒體，因為
從21歲起，我的人生都在直播。
有人以為她是在自怨自艾，但是並不，她說這話時帶著一股豪氣。2013年，她同意出任《快樂男聲》評委，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節目是直播。「如果不是直播，我都不會去。」發佈會時，主持人問李宇春，她會是怎麼樣的評委風格。她開玩笑說，其實所有經過神剪輯出來的風格都不是風格，「那是節目組的風格。」
到今天，我覺得直播是一種勇氣，一種態度。直播才可以看到一切，真實的一切。會非常的不完美，但那是真實的。
和貼到她身上林林總總的標籤共處13年後，她開始把流行定義為「一種生活」，「就像每個人都處於生活的洪流當中，你是沒有辦法離開它的。」
但她仍然可以有自己的堅持。
《存在感》中剛唱完「一整年的暗淡，換十五分鐘的燦爛，無聊到死只好娛樂至上」，一轉身，又在《西門少年》裏唱：「他們企圖讓我淪為被現實裹挾的人質，我梗著脖子搖頭低聲說了個不字。」
她請黃偉文給她的《野蠻生長》填詞：「你受不了了，我驚擾天下。你看不慣嗎？明年再看吧。」
她曾經自導自演一個短片《態度》。片中，李宇春從騷動的、圍攻她的人群中從容走過，臉上留下道道傷痕。
然而，隨著她一路前行，傷疤竟然慢慢變淡，最後消失無蹤。
流行對於李宇春來講，就是逆流而行。
你一路走過去了，所有東西其實都已經倒退了。你會受傷，但是傷口也會癒合。沒有什麼不可以釋懷的，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釋懷。
當她和大眾彼此姿態都放鬆下來之後，人們才發現，原來李宇春很會講冷笑話，有一種與生俱來、不可複製的幽默感。
在「快男」點評現場，她對一個臉也有點方的選手脫口而出，「千萬不要去整容，因為方臉馬上就要流行了！」
《燃燒吧少年》，她和舒淇玩石頭剪刀布，說道：「雖然我穿了藍色，但是我也不是只會出拳頭，我不是機器貓好嗎？」
《最強大腦》擔任嘉賓，主持人八卦她，「除了玩遊戲，平時還幹什麼，你也老大不小了。」
李宇春一邊笑一邊回答說：「平時喝六個核桃。」（六個核桃是節目贊助商）
不出差的時候，她開始喜歡在辦公室裏和同事一起坐班。有空的時候喜歡上B站，看鬼畜視頻。2017年底，她回歸微博，還換了頭像，消息一出，她當晚就上了熱門搜尋。
我現在其實比較釋放，比較開朗，因為我覺得所有的這些東西，不過就是流行一場。
「菜市場」展覽的展期只有十天。問她是否遺憾，她說，「不遺憾。」
「現在一條熱搜，一條公共帳號的內容也就支撐一天，我都可以支撐十天了，我覺得一點都不遺憾。」
【本文獲「一条」授權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