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伍詠薇21歲新婚喪夫受盡委屈 被同行嘲諷、途人指罵劏豬凳

撰文:鄧穎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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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詠薇(伍姑娘)給觀眾的感覺就是大癲大肺,對一切都不拘小節似的,但這個金剛不壞之身,卻絕非一日半日煉成。你可以想像一下,20歲遇上一生所愛,獲對方引薦選美入行,未幾就有戲拍,原本以為等待著自己的是幸福美滿的夢幻生活,翌年卻遭遇新婚喪夫,當街當巷被圍罵「劏豬凳」、「貪錢」,伍姑娘在訪問中說了三次:「伍詠薇真係好可憐。」

髮型:Debby Kwan@iHair
化妝:Henry Li
服裝:@Harvey Nichols
場地:Greenhouse Times Square by Gaia Group

那時個個以為她繼承了亡夫翁江培逾億遺產,日日數銀紙唔使撈,實情卻是夫家連一支筆都不肯給她留念。儘管形象插水,但手停口停,生活還是得繼續,她在謾罵聲中硬著頭皮復工拍劇,拍戲,更被男演員以「一億七」稱號揶揄她。伍姑娘的二十年華,有一半都是這樣過,她不禁說,當時已顧不得生活與否,只求生存下去。當你年紀輕輕就要獨自面對這一切,往後再遇上什麼是非、困難、逆境,自然覺得沒什麼好怕,再大的事也不會牽動到她的情緒。

訪問中,講起21歲喪夫後面對的種種指控,受盡千夫所指,伍姑娘三度說,抽離去看都覺得自己好可憐。(林志龍、潘樂文攝)

前夫藉信用卡講道理 影響一生冇走歪

亡夫翁江培是會計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理財有道之餘,更幫伍姑娘計好人生整盤數,用易入口、舒服的方式教了她不少人生大道理,讓她一生受用,沒有走歪。當中比較深刻的,是對方教伍姑娘用信用卡,那時初入行,伍姑娘用他的附屬卡,$12,000買了一件褸,翁生跟他說:「件衫好靚喎!」伍姑娘都知自己使錢使得有點多,不好意思地說:「係呀,不過貴咗少少……」對方沒有不悅,而是說:「哦~唔緊要㗎,不過咁,你張信用卡有Limit㗎嘛,其實你用幾多唔緊要嘅,不過你試吓咁樣呀,我畀個Limit你,如果你今次用多咗,咁你下一次就要買少啲嘢,再下個月就買少啲嘢㗎喇喎,你咪衡量吓自己點買法囉。如果你養成呢啲習慣,你好叻女㗎!」

伍姑娘20歲那年用$12,000買了一件外套,直至前年才捨得丟掉,她直認是個比較眷戀的人。(林志龍、潘樂文攝)

感嘆與前夫相處時間太短 至今仍然回味

伍姑娘細想,其實萬幾蚊買件衫都的確不太值,於是她主動提出:「我自己同佢Negotiate(商量)返,不如我每個月用$6000至$8000啦,我交咗電話費之後,儲起啲錢好冇?佢話都幾好呀,你試吓咁樣啦。佢永遠畀啲位你自己去嘅,而家大個諗返轉頭,其實我都幾乖囉,所以我覺得係你遇到個咩人,你就會學到咩嘢。」即使亡夫離開已30幾年,不過伍姑娘對這些細節還是記得一清二楚,即使至今,她仍然很尊敬對方,不諱言:「只有我同佢先知道,佢係我真愛,真係好鍾意嘅男人。」有些人,曖昧時很好,但拍拖後就原形畢露、愈來愈多缺點,翁生偏偏相反,伍姑娘說:「我鍾意咗你之後,仲發覺原來你好多優點嘅,你話一個女人遇到一個男人,係咁多Surprise嘅,你話幾幸福呢?雖然個時間短暫咗少少,但係我遇過。所以我對於嗰段嘅關係,我係好回味佢呢一個人,而家講返起都係好尊敬佢嘅。如果冇佢同我開咗呢條路嘅話,我諗我幾容易學壞。」

伍姑娘形容翁江培:「會計師計條數好準確囉,佢計到我條數好準確,識扭轉呢個女仔,等佢可以行條路好好呀。」(林志龍、潘樂文攝)
伍姑娘形象雖然幾霸氣,但在戀愛中卻是小女人,她說大家未必估得到,她在老公面前聽話貼服,對方話乜就乜。(林志龍、潘樂文攝)

21歲喪夫 對記者即晚上酒店拍門追訪極無助

可惜,二人相處的時光只得一年多,對方卻在婚後13天突然心臟病發猝逝,對一個21歲的女生當然晴天霹靂。伍姑娘一下子都未消化到噩耗,已難逃記者追訪,她當時工作完,記者衝上她下榻的破舊酒店,拍門並七嘴八舌地拋出一條又一條她根本都不知道的問題。防盜眼外的影像,她至今仍歷歷在目,「嘩,呢個角度我好記得㗎,有幾多個人頭我都記得!」她續說:「第日已經有記者(敲門),我心諗邊個呀?望一望個防盜眼,我見到好多個女仔頭,係女記者嚟嘅,『伍姑娘,伍姑娘,開門啦!我哋呀!我哋知道㗎喇,唔好意思,我哋都係做嘢嘅啫。』問問問問問問,我喺鏡頭個窿咁樣望出去,好多人頭,好多人講嘢,我個腦好亂,我好記得……我好記得嗰段時間㗎,呢啲嘢一定記得㗎!」

伍詠薇21歲與會計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翁江培結婚,但對方卻在婚後13日突然心臟病發猝逝,使伍姑娘背負「劏豬凳」污名多時。(無綫節目截圖)

她理解對方是為了工作,但摯愛突然離開了,自己整晚都沒睡過覺,心不在焉、神不守舍,記者還衝上來問遺產分配,她說:「你突然間問我咁多我都唔知嘅嘢,我都未預知到嘅嘢,點答你呢?你諗吓一個女仔其實幾可憐,我即刻抽離去睇伍詠薇,好可憐呀你。」伍姑娘再道出另一個心酸畫面,連拍戲都未必拍得出的情節,出現在這個21歲的女孩身上,她先自嘲:「喺深圳,托住佢張相(遺照),一路行,一路記者跟住你,我唔係揸住奧運棒呀!」原來因為深圳返香港一定要行指定通道,沒有秘道,她想避都避不了,只能「肉隨砧板上」任影,「啲記者任影,慢慢影,唔使狗仔隊,任影呀!嗰種難過你知唔知,我雖然得嗰20歲,但嗰種難過,我卒之知道乜嘢叫做……係眼淚倒流落去嗰種酸,嘩,酸到手又震,畢竟唔係一件拍戲嘅事,係真事嚟㗎,但係好似拍緊戲一樣嘅場面,係好痛好痛好痛!痛得好緊要!」

記者在伍詠薇喪夫後即上酒店拍門追訪,問她是否分到大筆遺產,但伍姑娘曾表示,即使連想攞老公口袋常放著的一支筆留念,夫家都不允許。(林志龍、潘樂文攝)

被市民追罵剋夫貪錢達五年 無處訴苦自覺好可憐

事情並沒有在這裡完結,對伍姑娘的謾罵聲,在打後5、6年從沒停止,「市民鬧我,因為我係公眾人物吖嘛,其實我都係市民嚟㗎。但係喺市民個角度,你係公眾人物,咁就要Suffer(承受)呢啲嘢㗎啦,食得鹹魚抵得渴。我行過街,入一條街,俾人鬧到我,粗口乜都齊晒!」伍姑娘其實已被罵到麻木,亦一向罵不還口,不過有一次最嚴重,「有一條友,鬧我,你係『劏豬凳!死開啦!貪心!貪錢!』都係呢啲嘢啦,咁又唔知點解呢,呢個又搭嘴鬧鬧鬧,好嘈咁鬧,但係我係要行嗰條路,你明唔明嗰種感覺?後尾我大個睇返轉頭,好可憐呢個女仔,我幻想睇住自己嘅背影,俾人鬧,一路一路行,我只係答咗一句:『咩呀?』有火呀嘛,我都係人嚟㗎嘛,我話:『咩啊?』嘩!𡁻到呀……嗰次鬧得好勁,我都覺得咁多人鬧,好尷。」還拖過一次,換來被罵得更慘、被圍攻,自此她還是繼續木無表情任鬧算了。

出街持續被人鬧足5、6年,伍詠薇說自己猜想當時應該無論行街、搭𨋢,都是相中那個表情。(林志龍、潘樂文攝)

大半年冇工開的日子,寄情夜蒲、飲酒麻醉自己,但始終未能驅散內心的空虛。這些辛酸身邊沒人經歷過,伍姑娘有口難言,亦不懂如何招駕,她於是嘗試致電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卻又怕別人認得出自己,「嗰時冇考慮過人哋認唔認得你把聲,梗係唔係話自己姓伍啦,我話我姓陳,搵個渠道去講件事出嚟,但係講嘢你又要兜彎,我都講咗我唔識轉彎抹角。我打過兩晚去,唔同人接電話嘅應該係,我講講吓又驚人哋知道我係邊個喎,咁我又唔想講。我唔係話撒瑪利亞會幫唔到手,但係係我呢個情況啫。」常說「時間沖淡一切」,伍姑娘切實感受過是真的,「唔開心,其實邊個同我講都冇用,喺我個Case,原來係要自己去釋懷好多嘢,自己幫自己,鑽牛角尖都係自己鑽㗎咋,所以要自己去幫自己,我用咗好長嘅時間幫自己去跑出呢個陰霾。」

伍姑娘求助無門,最終卻領悟出,時間確實能沖淡一切,而人生面對種種低潮,終究只能靠自己幫自己去釋懷。(林志龍、潘樂文攝)

感恩梁材遠及亞視起用自己 復工後同事如見鬼

伍姑娘很感謝亞洲電視以及監製梁材遠,在出事大半年,還沒人敢起用她的時期,梁材遠卻說:「不如搵伍詠薇返嚟拍嘢啦,其實冇嘢吖,一件事件啫。」在別人眼中,亞視或許是弱台,但她始終感激亞視,從沒有看不起她。不過復工後,伍姑娘就要面對公司同事的嘴臉,她憶述當時同事見到她如見鬼般,竊竊私語、一臉驚愕:「嘩……伍詠薇呀…嘩,伍詠薇呀!」她覺得很幼稚,但那時她一心只想搵錢、拍劇,所以仍然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摸索出自己的生存之道:「我就係要女鬼咁樣生存喺呢個世界上!生存咗一段時間,大家習慣咗一個女鬼,咪變咗同事囉,咪繼續我嘅生活囉,所以我經過好多Barricades(障礙)㗎,但只要你覺得冇問題就得㗎喇,我真係好識去開解自己㗎。你覺得有問題嘅話,人哋就覺得你有問題,如果你自己都避開嘅話,你就永遠咁㗎喇,所以我唔避囉。」

喪夫事件後,伍姑娘大半年冇工開,她感謝亞視監製梁材遠邀她拍劇,而她就接下了卡士強勁的《豪門》,主演有陳庭威、陳玉蓮、吳毅將、方 剛、沈殿霞 、李香琴、劉錦玲等。(《豪門》劇照)
伍姑娘事發大半年後回亞視復工,面對同事如見鬼般的嘴臉,但她那時一心只想搵錢、拍劇,所以仍然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摸索出自己的生存之道:「我就係要女鬼咁樣生存喺呢個世界上!」(林志龍、潘樂文攝)

從未收取任何遺產 卻被男演員叫「一億七」侮辱

那時期很多班底、人材過檔亞視,伍姑娘又遇上不少好角色,加上公司肯畀機會,她愈來愈忙,慢慢都沒時間再去管人家的閒言閒語,公司同事亦開始沒再講那件事,她形容:「報紙有報紙寫,我又有我自己喺亞視做。」直至她外闖進軍影圈,卻被男演員出言侮辱,無緣無故以「一億七」稱呼她。那時報道說伍姑娘繼承了亡夫逾億遺產,人人以為她志不在演藝工作,不但令她拍戲時片酬被壓至震撼價,男演員更以遺產一事嘲諷她,本來她一時間還不懂反應,對方再說:「使乜做啫而家?咁多錢!一億七!」伍姑娘自問都是性情中人,不是嬌嗲的女生,她原本想笑一笑輕輕化解,便回應:「黐線啦,唔好講啲咁嘅嘢啦,唔好玩啦。」但男演員仍然未肯收口,再出聲:「講真喎!你咁多錢,仲使乜做啫?唔好阻住地球轉喎。」當問到該名男演員現今是否還在行內,她思考半响說:「不在香港。」

伍詠薇當年被指繼承了亡夫的逾億遺產,有男演員無禮地叫她「一億七」,叫她有大把錢就別阻住地球轉。(林志龍、潘樂文攝)
對於片酬被壓價、開工被冷嘲熱諷、出街被追罵,伍姑娘說自己21至25都過著這樣的生活,但表示:「咁我都要生活㗎,咁咪生活囉,對唔住,係生存囉,25歲之前就係咁㗎喇。」(林志龍、潘樂文攝)

六年後一個訪問 外界終於轉風向讚伍姑娘勇敢

本來二十幾歲大好年華,伍姑娘幻想自己過著被男人圍著團團轉、四圍與心儀男士約會的生活,而現實卻並非如此,她形容:「20至30歲呢段時間,呢十年,我上半節,簡直好似踢波射龍門……《少林足球》咁射過嚟,球球中啊!真係好難,記者係咁不停咁寫,一支筆就搞到我命都冇埋咁滯,市民又當我人球咁樣,我都唔知點算好,都幾辛苦嘅。」直至幾年後,有周刊邀請伍姑娘做專訪,叫她道出這幾年的生活,刊出了六頁訪問,讓她平反,結果周刊大賣不特止,社會間一夜之間風向大轉,「個個見到你都話『你好好呀!你真係好勇敢呀!』哈,一夜之間,一個禮拜之間,由『八婆!』突然間變到『你好勇敢呀!』原來人就係咁樣㗎喇,所以你問我,對我生命影響最大,你問係咪翁生定係邊個,係社會。」

伍姑娘直言,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希望平行時空下的自己,20幾歲可以享受一個女孩子應有的節奏,輕輕鬆鬆拍下拖。(林志龍、潘樂文攝)

黃金歲月捱過低谷 已不再被大小事牽動情緒

事過境遷後,伍姑娘再回想,覺得以後人生再沒什麼要看不開了,「對於我之後我嘅生命、將來,我都覺得冇咩肉痛,傷感,我冇乜情緒㗎喇已經,有咩嘢係嘢呢?人最多最後咪死咗咋嘛,過程裡面享受佢啦,使乜咁執著呢個點、嗰個點啫,Take it easy!」她坦言:「我都冇做錯過嘢,我都俾人鬧喇,點解啫?人哋當時話我八婆,乜嘢劏豬凳,佢將生活不如意嘅嘢就投射咗落我度吖嘛,但我又頂得順喎,金剛不壞之身,頂咗佢,算囉!」受完幾年靶,伍姑娘對人生任何大中小事都已懂得淡然面對,對自己或別人的任何事都不會放得太大,「你見我大癲大肺,其實我君子之交淡如水,啱啱好得㗎喇,最舒服係咁樣。我對你冇期望,你對我都唔好有期望,但係你有需要嘅時候,我會關心你,我覺得咁做朋友最Good。」

伍姑娘說自己將性格賣了入這一行,說話不懂轉彎抹角,有朋友曾問她會不會太真,說她講話這麼直接容易被斷章取義,但她就寧願選擇做個沒有包袱、無所不談的藝人。(林志龍、潘樂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