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電詐家族末日將至？

在中國的懸賞通緝和緬北同盟軍的迅猛攻勢下，盤踞緬甸北部的電騙家族似乎大勢已去。

中國公安機關11月12日公開懸賞緬北果敢自治區的電騙頭目明學昌等人，當晚又傳出緬北４大家族核心成員魏清濤等人的懺悔視頻。

被中國警方抓獲的魏清濤對着鏡頭向家人告白，「這次中國政府下定決心，不清除電騙，絕不收兵」，還說目前緬甸正爆發戰亂，隨時可能造成嚴重傷亡，叮囑家人千萬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要抓住最後機會趕快打開園區，把園內的中國人主動交回中國。

他最後說：「如果在園區出現中國人傷亡，哪怕是一個或者半個，這個後果我們根本承擔不起，中國政府一定會讓我們血債血償。」

魏清濤是魏超仁家族的二兒子，和他一樣錄製影片的還有劉正祥（又名劉阿寶）的弟弟劉正琦，以及明學昌的女婿畢會軍。魏、劉都是緬北4大家族當中的重要成員，明家則是新冒起的另一股勢力。

據傳魏清濤、劉正琦和畢會軍3人10月在中國被捕，目前正接受中國警方進一步調查。3人的懺悔影片內容基本一致，拍攝背景也基本相同。

隨着3人的影片發出，與緬北相關的詞條14日上午一度霸榜中國微博熱搜，相關詞條包括「緬北四大家族」「亨利集團」「誰在資助果敢同盟軍」「臥虎山莊」等。

緬北4大家族，又稱果敢4大家族，分別以白所成、魏超仁、劉國璽和劉正祥為首。他們控制着緬甸北部果敢自治區老街的礦產、商業和地產，背後也涉足電騙、賭博等黑色產業。

果敢位於緬北和中國雲南接壤的撣邦，是華人的主要聚集地，享有很高的自治權。

白所成曾任果敢自治區第一任主席，其家族經營着集酒店餐飲、地產開發等為一體的百勝集團；魏家掌控着亨利集團，劉國璽家族從事礦產生意，劉正祥以販毒起家，並創辦福來利集團。

被中國警方通緝的明學昌是明家當家人，明家與4大家族關係密切。

明家經營的臥虎山莊是果敢地區最大的電騙園區。明家此次4人被通緝。除明學昌外，其長子明國平、長女明菊蘭和孫女明珍珍也是通緝目標。其中明菊蘭和明珍珍還有中國雲南戶籍和身份證。

中國2023年與東南亞國家合作打擊電騙力度加大，多次展開聯合行動。據中國公安部刑偵局統計，截至10月16日，已有4666名緬北涉詐嫌疑人被移交中國。

中國打擊電騙過去幾天取得重大進展，也與緬北此次爆發的武裝衝突有關。

10月27日，由緬甸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簡稱果敢同盟軍）、緬甸德昂民族解放軍和若開軍組成的「3家兄弟聯盟組織」，向緬甸政府軍發動攻擊。

緬北少數民族武裝在20世紀曾與軍政府展開過長期對峙。1988年以後，當地武裝先後與中央政府簽署停火協議，但保留高度自治權，也一直找機會謀求拓展所控疆土。

果敢同盟軍發動攻擊當天發行動聲明稱，此次行動將「根除包括中緬邊境地區在內的全國範圍內的電信詐騙、詐騙窩點及其保護傘」。

過去兩週，打着反詐騙旗號的果敢同盟軍攻勢迅猛。據支持果敢同盟軍的「果敢資訊網」11月13日消息，果敢同盟軍已佔領至少170個緬甸政府軍據點。

《南方人物周刊》一篇分析文指出，果敢首府老街外圍的緬軍據點基本上已經被掃清，一旦果敢同盟軍成功奪回老街的控制權，那麼這場戰役基本可以宣告勝利。

中國官方目前傳達出的態度是停戰勸和。此次緬北軍事衝突爆發當天（10月27日），中國外交部便呼籲盡快停火止戰，確保中緬邊境的安全穩定。

中國公安部長王小洪和中國外交部部長助理農融還先後到訪緬甸，王小洪10月31日與緬甸軍政府最高領導人敏昂萊（Min Aung Hlaing）會晤，就中緬邊境和平與安寧舉行會談。

不過，中國網民對於果敢同盟軍的行動更多是叫好，表示「能剿滅電騙報仇雪恨就行」，「反正配合我們打擊詐騙家族就是好事」。

英國廣播公司（BBC）中文網在泰國曼谷的報道則分析稱，中國原本是緬北各方衝突的牽制力量，但這次並未阻止行動在其邊境附近推進，或許是因為北京對緬甸軍政府在電騙園區泛濫的問題不作為而感到失望，而武裝民兵則聲稱他們的其中一個目標是要掃蕩電騙園區。

雖然打着「清剿電騙集團」的名號出師，但其實果敢同盟軍與4大家族的恩怨早於電騙。

果敢同盟軍由被稱為「果敢王」的彭家聲於1989年創立。2009年，白所成聯合3大家族發動政變，將彭家聲趕出果敢地區。

彭家聲2014年組織1000多人發動反攻，試圖重新奪取果敢，但並未成功。彭家聲2022年病逝後，果敢同盟軍交由其長子彭德仁領導，但因缺乏根據地難以壯大。

雖然果敢面積不過2000平方公里，常駐人口僅14萬，卻是各方必爭之地。

對於果敢同盟軍來說，是必須要重新奪回的根據地。對於4大家族來說，兩代人在這裏打下的黑白產業不能輕易捨棄。對於緬甸軍政府來說，這是需要守住的撣邦第一特區，失去果敢引發的連鎖效應也不堪設想。

果敢地區戰局如何也牽動着中國。如果果敢同盟軍能奪回老街，端掉緬北詐騙團伙，對中國的確是一件好事。但中國需要考慮的遠不止這些。

中國首先得考慮對涉詐人員的處置問題。電騙園區人員複雜，除了電騙頭目，更多是在一線從事電騙的人員。他們有的是被賣至緬甸，也有些受高薪誘惑，如何對這些人處罰定罪是個問題。

中國公安部11月13日發布《電信網絡詐騙及其關聯違法犯罪聯合懲戒辦法（徵求意見稿）》，開始面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

果敢同盟軍奪回果敢後，接下來中緬關係如何發展也是中國政府將面臨的問題。果敢與中國接壤，果敢同盟軍與緬甸軍政府的敵對關係將考驗中國政府如何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

法國《世界報》（Le Monde）東南亞通訊員13日發文稱，果敢同盟軍發起進攻是中國反詐騙行動的間接結果，正在重新洗牌緬甸軍政府與中國的關係，並質疑中國在緬北果敢地區衝突中扮演「曖昧角色」。

另外，緬甸也是中國「一帶一路」項目的一環，中緬經濟走廊長1700公里，尤其是中緬油氣管道關係到中國的能源安全。緬甸局勢動盪不可避免將對中國項目的建設和營運帶來挑戰。

電騙在東南亞分布廣泛，端掉緬甸的一處，仍有泰國、老撾、越南和菲律賓等地的電騙團伙。尤其是像緬北魏家這樣的家族，原本已經在泰國和柬埔寨建立新的電騙園區，砍掉一處並不能斬草除根。

不過，從官方公布的數據來看，2022年中國公安機關破獲的電騙案件46萬4000宗，其中60%發生於緬北地區，緬北電騙家族被端後，相信能遏制中國電騙案件上升的趨勢。但人性之惡始終難以根除，中國和世界對詐騙團伙圍剿，將會是一場不停歇的持久戰。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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