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22年俄烏衝突爆發以來,俄羅斯經濟增長貌似經歷了奇妙的走勢,先是在開戰當年遭受多種制裁,年末GDP下降2.1%,再到2023年和2024年GDP強勁增長,甚至不少網友戲謔俄羅斯的經濟「越打越熱」。然而,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根據長期的訊息追蹤研究,認為俄羅斯「越打越熱」的說法根本不成立,這源於經濟增長數據本身就是俄羅斯政府釋放的假訊息。更重要的是,俄羅斯處於戰爭狀態,這意味着它就是戰爭經濟,跟正常時期就不能相比,正如驢與馬是不可比的。
實際上,俄羅斯目前的經濟發展現狀堪憂,甚至處於崩潰的邊緣。具體如下:
首先,俄羅斯民用行業出現大範圍萎縮乃至衰退狀態。一般情況下,國民財富增長會在民用行業實現,因為這種增長才是健康的、普惠的。根據俄羅斯2023年的經濟數據,可以發現為戰爭做出貢獻的製造業部門的產出比戰前(2021年)增長了約35%,而其他製造業部門的總體產出下降了0.4%,其中汽車製造業和航空運輸等行業的產出仍遠低於戰前水平。類似地,2024年前三季度俄羅斯採礦業(包括石油和天然氣)的產出按年下降,建築業的按年產出增長几乎為零。並且2024年全年俄羅斯農作物產量也下降了15%左右。
2024年12月19日,俄羅斯莫斯科,圖為普京發表年終講話。(Reuters) 同時軍工行業的增長動力源於政府支出:2018-2020年三年,俄羅斯政府平均預算支出為19萬億盧布,而2023年預算支出達到29萬億盧布,2024年1-8月預算支出23萬億盧布,按年增長22%。此外,前不久普京簽署的預算法案顯示2025-2027年平均支出將進一步攀升,預計數字為44萬億盧布,這筆錢的大部分將優先「確保國家安全、國防開支」。姑且不論政府支出的力量的可持續性,高額的戰爭支出意味着,俄羅斯民用行業將繼續萎縮甚至衰退。
其次,俄羅斯出現了明顯的高通脹,使得國民的財富大幅縮水。雖然俄羅斯已經將基準利率上調到了誇張的21%,但是通脹依然不能降下來。俄羅斯央行貨幣政策部主任表示,金融監管機構預計該國2024年通脹率將在9.6%至9.8%之間,顯著高於央行在9月設定的8.65%這一目標值。值得一提的是,由於食品需求很大程度上不會被高利率影響,因此可以看到2024年某些藥品、土豆、黃油和雞蛋等食品的價格漲幅遠高於CPI的平均水平。
此外,雖然官方數據顯示2024年11月CPI「僅僅」按年上升8.88%,但是私人研究公司ROMIR基於比俄聯邦統計局更廣泛的商品籃子(主要由食品和日用品組成)得出了另一個結論:俄羅斯實際通脹率高於俄羅斯聯邦統計局報告的數字,並且差距隨着戰爭持續時間越拉越大。該機構表示,官方數據可能忽略了一個事實,即俄羅斯消費者普遍轉向購買價格較低、質量較低的消費品,因此較低的官方數據背後是消費者降低了消費質量。考慮到俄羅斯人民實際的消費水平在降低以及與生活相關的商品價格漲幅更大,有理由相信普通人的財富已經被通脹稀釋了很大一部分。
2023年8月15日,一面俄羅斯國旗飄揚在位於莫斯科的俄羅斯央行總部上空。標誌上寫着「俄羅斯銀行」。(Reuters) 最後,控制通脹的高利率已經讓金融系統和企業面臨巨大風險。首先是住房市場,2024年7月,俄羅斯終止了一項自2020年開始的將抵押貸款利率維持在8%的優惠政策,而當時其基準利率已攀升至18%。由於借貸成本上漲,俄羅斯銀行系統當月抵押貸款發行量減少了一半。據《莫斯科時報》報道,到2024年9月,住房負擔能力與2020年3月相比下降了60%。其他類型貸款的風險也在提高。俄聯邦信用部門報告稱,俄羅斯全國的平均信用評分顯著下降。到2024年10月,消費者違約的可能性比上一年上升了12%,長期逾期付款的情況也越來越普遍。
同時很多企業也遭到了衝擊,過去兩年企業積累了大量浮動利率債務,到2024年底,浮動利率貸款佔企業借款的53%。隨着基準利率提升,利息支出已佔它們收入的四分之一。據俄語媒體Meduza報道,由於利率飆升和流動性短缺,2024年俄羅斯企業破產率躍升了20%。
據《生意人報》報道,俄羅斯購物中心聯盟已向政府請願,要求採取關鍵的救濟措施,否則200家購物中心可能會在未來幾個月內面臨破產。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CEO切梅佐夫稱,目前的貸款環境對於生產周期超過一年的製造商來說是難以維持的,因為預付款只能支付成本的40%,其餘部分必須借貸,但高利率會抹去所有利潤。寡頭之一,謝韋爾鋼鐵廠的創始人莫爾達紹夫表示:「在目前的利率下,對於企業來說,停止擴張甚至縮小規模並將資金存入銀行比繼續運營並承擔相關風險更有利可圖。」
1月21日,普京和習近平舉行視像會面。(Reuters) 我們不妨推演一下,假如俄羅斯繼續戰爭會發生什麼。由於支撐戰爭的資金來源於政府支出,俄羅斯未來的預算會繼續高速增長。而假如其想控制財政赤字規模,那麼它的財政收入同樣要增長。這要麼寄希望於大宗商品漲價,要麼通過加稅來實現。然而當前全球經濟比較疲軟,油價的預期比較低迷,且各種制裁措施都限制了俄羅斯能源收入。而加稅會進一步加重企業和居民負擔。假如俄羅斯通過增發國債來獲得資金,在當前該國持續削減外債的情況下,這招無疑會推高利率,導致企業無法獲得便宜資金。
總之,無論哪一種措施都會導致經濟系統運轉出現更嚴重問題。此前安邦智庫的研究人員曾提出,俄羅斯在2024年5月突然更換國防部長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俄羅斯的戰爭經濟面臨挑戰。現在看來,假如繼續戰爭,僅靠一個國防部長已經不能解決經濟問題了。更重要的是,對於俄羅斯這種產業「偏科」的國家,需要通過國際貿易來發展經濟。沒有了貿易,就沒有了世界。因此,未來俄羅斯必然需要結束戰爭,從而選擇世界,甚至不得不放棄在烏克蘭的部分利益。
最終分析結論:
自俄烏衝突以來,俄羅斯經濟並非如其虛假宣傳那般強勁增長。實際上,俄羅斯的戰爭經濟堪憂,甚至處於崩潰的邊緣,具體表現在民用行業的萎縮乃至衰退、明顯的高通脹及國民財富縮水、企業和金融系統面臨巨大風險等方面。因此,長期依賴單一能源貿易的俄羅斯必然需要結束戰爭,為了做出讓步,還要放棄在烏克蘭的部分利益,從而選擇世界,重回全球貿易的體系。
本文原載於2025年1月16日的安邦智庫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