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林泉忠】安倍以美日關係作賭注　特朗普為「交易外交」試水

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Mattis）剛結束對亞太的訪問，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就要啟動高規格訪美之旅。儘管特朗普（Donald Trump）內閣的初步信號似乎表明，美國新政府不會從亞太退縮，但特朗普在競選期間提出，如果盟國不能為自己的國防加大支出就會考慮撤走美軍部隊，這仍是壓在日本乃至美國其他盟友心頭的一塊大石。
對此，台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林泉忠，在接受《香港01》採訪時表示，確認特朗普政府的亞洲實際態度，將是安倍訪美的重要任務。此次美日首腦會談，或成為特朗普「交易外交」的重要先例。以下為採訪實錄： 

《香港01》：日本對美日同盟關係的下注的確不同凡響。雖然安倍在大選時押注希拉里（Hillary Clinton），但是特朗普當選後的「亡羊補牢」做得很好。從當選後的電話祝賀，到參加利馬APEC峰會時順訪紐約與特朗普非正式會談，再到美國國防部長的訪問，安倍政府都做足了功夫和特朗普套口風和拉關係，而且取得了相當的外交成果。在你來看，安倍這樣花大力氣地討好美國的原因是什麼？

林泉忠：特朗普上台在全世界範圍內引發了不同程度的擔憂，在日本尤甚。經過安倍政府的周密策劃，馬蒂斯防長訪日期間承諾強化美日同盟關係，尤其是確認了釣魚島適用《美日安保條約》。可以說，特朗普接受了安倍的要求，給予了他想得到的答案。這反過來也顯示出日本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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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目前正通過兩個步驟來確認一個重要關切，即特朗普政府是否會改變美國在亞太的部署。馬蒂斯訪日確定了美日首腦會談的基本框架，這就是第一步；但是具體的細則需要進一步談判，所以安倍訪美就是第二步。

對日本而言，美日同盟關係確認，就意味着美國不會拋棄日本。而確認釣魚島適用《美日安保條約》，這是日本政府的一貫立場。從2009年中日撞船事件到2012年兩國爆發大規模的釣魚島衝突，一連串事件都讓日本十分擔心，怕中國隨時會有奪島行動。所以日本才會如此渴望美國確認日本的釣魚島利益訴求。

值得注意的是，馬蒂斯在日本的表態實際上也是說給中國聽的。特朗普政府的亞太政策，至少是在東亞部分，尤其是美日同盟關係不會改變。這就告誡中國不要對此抱有幻想。美國不會在這方面有所鬆動，令中國有着力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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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01》：安倍是特朗普就任後會見的第二位外國元首，也是亞太國家中的第一人。有分析稱，特朗普政府其實在暗地裏打着自己的小算盤。雖然「重返亞太」可能不再提，但他有自己的亞太戰略，具體表現為可能讓日韓在亞太分擔更多美國的安全責任，比如在南海攪局、在東南亞地區挑撥離間等，進一步牽制中國。安倍會如何利用此次訪美機會，實現與特朗普政府在東亞政策方面進行一次「對錶」動作？

林泉忠：從南海問題來看，日本之所以如此關注，首先是因為日本使用的石油資源中有40%要通過馬六甲海峽運輸。其次，中國近幾年在南海填海造地以及其他軍事化動作，都讓日本以及其他東亞國家感到不安。但日本畢竟不是南海主權申訴國，它不便過度介入南海爭端，所以安倍期待美國在這個問題上不要退縮，不要撤出南海。我認為，安倍會趁訪美時強調，希望美國保持對南海問題的關注，繼續向中國施壓。

其次，日本也非常關心東海局勢。特朗普政府目前只是承諾了釣魚島適用美日安保條約，但釣魚島問題只是整個東海局勢的一部分。中國艦艇和戰機近來頻繁進出宮古海峽，突破第一島鏈，日本對此十分緊張。我相信這個問題也會成為美日首腦會談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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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在台海問題上，日本完全不希望看到兩岸關係朝着有利於中國方向發展的情況出現，台海維持現狀是安倍比較期待的。安倍希望特朗普能夠確認「一個中國」政策的立場，因為台海一旦發生戰事，作為美國盟國的日本必然受到影響。這不僅涉及到衝繩美軍的調動，尤其是在日本解禁集體自衛權以及通過新安保法之後，日本是可以協同作戰的。美軍在亞太地區的一舉一動都與日本息息相關。

所以，包括東海、南海、台海在內的特朗普政府亞太戰略，安倍都希望能夠溝通相互需求並達到一致或妥協，以進一步論證今後中長期計劃。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給中國提供了一些判斷依據。中國將從安倍以及特朗普之後幾天的表態中知道未來該如何去應對，可以從哪些地方着力，或者哪些地方應該要重新思考或者按兵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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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01》：馬蒂斯訪日時還說，美國對安倍上台以來日本軍費預算不斷提升表示歡迎。日本媒體稱，馬蒂斯的說法讓日方「鬆了一口氣」。然而，特朗普在大選期間曾多次強調要增加日本負擔的美軍駐留經費，這使得馬蒂斯的誇獎看起來有點不靠譜，畢竟特朗普能否接受馬蒂斯的說法誰也不敢保證。行事風格特立獨行、強調美國利益優先的特朗普是否會在這次會談中亮出對日政策的底牌，明確要求日本承擔更多軍費支出？

林泉忠：首先，馬蒂斯的這個說法意味着特朗普政府對於日本過去所承擔的義務大致上是滿意的。但這不等於對將來也會滿意。我認為，特朗普會在適當時間提到安保費用的分攤問題。雖然雙方未必能通過一兩次談話就把具體的方案提出來，譬如美國會加碼多少，日本能夠承擔多少等等。這些涉及到駐日美軍的調整問題，所以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得出結果。但是特朗普會希望安倍能夠在這問題上有更清楚的表達。同意重新啟動談判，這才是特朗普關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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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日本承擔更多的軍費支出包括兩部分：一是駐日美軍的費用支出；另一個是日本從美國購買武器軍備支出。如果特朗普只是需要日本多花錢，那無論日本將錢花在哪個部分上，他都是歡迎的。或許特朗普會期待安倍盡量提出具體的做法。雖然我不認為這次會談會有具體協議達成，但應該會有口頭協議，這個意義可能要更大一些。更為重要的是，美國面對的不只是日本，還有韓國、澳大利亞甚至北約。美國不會把全部精力放在日本身上。特朗普要考慮的是美國整個海外駐軍的部署，這需要全盤考慮。如果一下子就給日本提要求，不給對方留餘地，這可能會給其他國家帶來恐慌，而這種恐慌對於美國來講未必是正面的。有些國家會開始改變主意，調整與美國關系，轉而靠近俄羅斯或者中國，這都是有可能的。特朗普政府要做的首先是安撫這些同盟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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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01》：據日本媒體報道，安倍訪美是「人未到，禮先行」。他已經為特朗普準備好了「大禮包」。內容包括今後10年內向美國基礎設施建設領域投資1,500億美元，以及在美國創造70萬個就業崗位和一個市值規模達4,500億美元的基建市場。此外，日本還考慮增加從美國進口頁岩氣。安倍為特朗普獻上厚禮，是希望特朗普將握在手中的貨幣和貿易「指揮捧」高高舉起，再輕輕落下。那特朗普會對日美貿易和日企手下留情嗎？

林泉忠：特朗普講究的是交易外交。從他的角度來說肯定會考慮：我在安保問題上給你定心丸之後，你能夠回饋什麼？那安倍這次訪美就帶去大禮，這當然讓特朗普很窩心。所以，美日間的互動其實就是就是告誡全世界，特朗普的交易外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先例。如果安倍能夠在訪美期間承諾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增加軍費負擔，我相信特朗普會更高興。

安倍當然也希望借助這次訪問對美日經濟貿易前景感到放心，但是結果如何還未可知。事實上，美國退出TPP令安倍非常錯愕和沮喪。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安倍只能想辦法將傷害降到最低。他能想的辦法有兩個：一是為TPP作最後努力；二是提出新的貿易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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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現在對TPP還未死心，期待美國只是暫時退出，未來在適當的時機或者可以重新思考以及談判整個地區的貿易架構。日本原本是希望加入TPP後重振國內經濟以及牽制中國，但特朗普的決定徹底打亂了安倍的算盤和戰略。安倍現在只能硬着頭皮，希望有機會為TPP做最後的努力。

安倍當然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所以想的另一個出路就是根據特朗普的外交思維作出調整。特朗普傾向雙邊而非多邊規則，對此，安倍可能提出更符合特朗普口味的「美日自由貿易協定」（FTA），建議特朗普政府考慮先啟動雙邊貿易談判，或者是將美國納入日本與歐盟的「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PA）的框架中。這些都是美日雙方將來可能會進行討論的事情，但卻不會輕鬆。特朗普也會借機抓住安倍的「痛腳」，抬高議價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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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來說，安倍作為特朗普會見的首位亞洲國家領導人，這本身已經顯示出美國會繼續重視日本。從這點來看，安倍的基本目標已經達到。所以無論談判結果如何，都不能說安倍訪美會是失敗的，只是日本能從中獲得多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