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被捧成聖人　意大利人對墨索里尼念念不忘　法西斯魔咒未解

每年某些日子，意大利一個僅6千人口的小鎮會變得特別熱鬧：行經商鋪，你會發現不少印有墨索里尼名字及名句的T-shirt、杯、紅酒、還有法西斯標誌的明信片。穿上黑衣的人成群結隊在街頭高呼意大利前總理墨索里尼的名字，就像舉行節慶活動。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他們要慶祝一個曾經迫害成千上萬人、以及宣揚獨裁、反民主思想的獨裁者？

    法西斯主義揮之不去

普雷達皮奧（Predappio）每年吸引逾5萬人到訪。一到墨索里尼的生忌和死忌、以及令墨索里尼一步步攀上權頂峰的「向羅馬進軍」示威日，該鎮總是格外熱鬧。

這座小鎮是墨索里尼的出生地和下葬地。旅客會參觀墨索里尼的墓園和老家，購買墨索里尼「紀念品」。包括意大利人在內，不少人視小鎮為「聖地」，特意前來打理墓園，向他表達敬意。

距離普雷達皮奧百多公里、鄰近威尼斯的城市基奧賈（Chioggia）有「迷你版威尼斯」之稱。每逢夏日，不少沙灘包括Playa Punta Canna俱樂部吸引人們曬日光浴。

特別的是，Playa Punta Canna俱樂部入口寫上「反民主地區及政權」（Anti democratic zone and regime），有木屋掛上「毒氣室－請勿進入」的標誌。沙灘四周貼滿墨索里尼的標語和人像，而且每30分鐘就會廣播一次「官報」，讚頌墨索里尼政權及法西斯主義（Fascism），批評民主。

俱樂部負責人斯卡帕（Gianni Scarpa）坦言自己支持墨索里尼政權：「民主令我生厭。我完全不民主的。」又指：「因為我不能在家外實踐（對政權的支持），只好在我家實踐。這裏是我家。」

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前意大利總理。他自小被父親灌輸社會主義政治、對抗權威。長大後他加入左翼社會黨，後來第一次世界大戰令他變得戰爭狂熱，於是與社會主義份子分道揚鑣。1919年他創立國家法西斯黨，聯合所有右派組織。1922年他成為總理，逐漸瓦解所有民主機構，後來更成為國家獨裁者，自稱「領袖」（Il Duce）。

    墨索里尼的獨裁路

要了解法西斯主義，首先要了解墨索里尼政權。1921年，墨索里尼創立的法西斯黨在國會535個席位中只得2席。他決定放棄選舉，用武力奪權。於是在1922年，他號召3萬名俗稱黑衫軍的支持者進入羅馬示威，最終獲國王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二世（Vittorio Emanuele）任命為第40屆總理。

經歷過這場著名的「向羅馬進軍」奪權事件後，墨索里尼為獨裁統治鋪路。政府通過新的選舉法，規定獲得大多數選票的政黨必然在議會中獲三分二的議席，讓法西斯黨進一步控制國會。

國內亦開始有異見人士被打壓，甚至遭謀殺。1924年墨索里尼的主要政敵、社會主義黨的馬泰奧蒂（Giacomo Matteotti）於國會指控法西斯黨選舉舞弊，又批評他們使用暴力取得選票。不久後他被法西斯黨人綁架及殺害。

    希特拉VS墨索里尼

在這段獨裁時期，墨索里尼國內打壓異己、箝制思想、建立秘密警察組織監視國民，國外更一心雄霸世界，先入侵埃塞俄比亞、參與西班牙內戰，後來更加入軸心國參與二戰，與德、日結盟。

歷史記錄告訴我們，二戰中德國希特拉是大魔頭。無可否認，希特拉當年滿手鮮血，死在他腳下的人高達4300萬。但不少人忽視了，墨索里尼當年的獨裁統治亦令3萬人死於埃塞俄比亞的侵略戰、及有份導致逾40萬人死於二戰。

數字而言，40萬與4300萬的距離可能很大，相比之下前者可能不足為道。然而這並不單純是數字，而是失去的人命。墨索里尼儘管比不上希特拉這個大魔頭，但他終究亦是一個殺人魔頭。

    學者：意大利從未反省

為了避免重演當年的獨裁歷史，意大利目前有兩條法例打擊法西斯思想散播，分別是1952年的謝拉巴法（Scelba Law）和1993年的曼奇尼法（Mancini Law）。

獲媒體大肆報道後，斯卡帕的「家」最後被警方清場。即使如此，當局仍然無法完全阻止墨索里尼伴隨的法西斯主義在意大利殘存。商店公然發售墨索里尼及法西斯商品、或者極右派聚集高舉法西斯手勢，均沒有遭到禁止。

摒除當地執法效力不談，意大利人總是對墨索里尼有一份不解的情意結。

「與德國不同，意大利一直未有從二戰法西斯歷史中反省過來。」英國巴斯大學意大利研究教授布爾（Anna Bull）接受《香港01》專訪時解釋，當絕大部分人了解當年納粹德軍的惡行並予以譴責時，普遍意大利人認為法西斯主義相對沒有那麼邪惡。

法西斯主義（Fascism）：國家民族主義的政治運動，強調民族復興、強人治國、排外及一黨專政。墨索里尼創立的法西斯黨擁有反共產主義、反工會的特點，在一戰後國家政治經濟動盪期間獲中產和地主支持。1925年成為總理的墨索里尼宣布國家法西斯黨是唯一合法政黨，展開獨裁統治，並聯同納粹德德國屠殺猶太人。

    與德國相比　法西斯＝「良善」？

德國透過公開認罪、懺悔道歉、賠償等形式，深刻反省夢魘般的二戰暴行。社會在集中營舊址、戰場舊地、戰爭博物館等舉行紀念活動或豎立紀念牌，重複提醒人民不要遺忘納粹惡行。德國教育法規定歷史教科書必須含有足夠納粹歷史，著名的《安妮日記》是現今學生必讀教材。

反觀意大利，當局採用懲罰方式禁止人們宣傳法西斯主義，卻反令人們避免公開談論墨索里尼政權的罪行。

意大利帕多瓦大學近代歷史教授阿爾巴納斯（Giulia Albanese）指，普遍意大利人會將當年國家歷史與納粹對比，「經常淡化或為法西斯的罪行辯護」，令二戰時的意大利「看起來更加良善」（Benign）。

況且，國內不少人認為墨索里尼的統治並沒有不好，反而令意大利躍升至國際舞台。就連前總理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也曾公開讚揚墨索里尼除了反猶太種族法律之外，「許多事都做得好」。

    法西斯揮之不去　化身右翼活躍於政治

故此儘管二戰結束多年，法西斯不但沒有消散，還活躍於政治光譜上。

曾四度出任總理的貝盧斯科尼自2011年辭任總理後，一直未有放棄從政。2013年他重建早年創立的意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今年他以81歲之齡率領該黨聯合「北方聯盟」（Lega Nord）和極右派「意大利弟兄黨」（Brother of Italy）組成右派聯盟，於今年三月大選中力爭執政之位。

「意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雖屬中間偏右，但卻被指有新法西斯主義的「根」，皆因擁抱新法西斯主義（Neo-fascism）的「國家聯盟」（National Alliance）於早年併入其黨。

極右主義：包括極端民族主義、種族主義、仇外等意識形態，通常與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及新法西斯主義有關。

誰認為馬切拉塔這類槍擊案是合理的，代表他們正打開門歡迎法西斯主義回歸。

    極右浪潮助長法西斯

事實上自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場後，極右浪潮不但席捲歐洲，甚至主導歐洲政治：主張反難民的德國「另類選項黨」（AFD）在去年大選中首度進入國會，更勢成下屆政府的最大反對派。奧地利中間偏右「人民黨」（OVP）與極右「自由黨」組成聯合政府，是西歐唯一一個極右政黨執政政府。

這股來勢洶洶的極右浪潮正沖擊意大利。雖然有分析認為，右派聯盟即使能進入政府，單憑聯盟中的極右派難以控制國家，估計未來意大利的政治走向不會過度傾右。不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學者擔心極右勢力正逐漸破壞自由民主，令法西斯主義回歸。

意大利最近發生愈來愈多針對難民的衝突，最近更有兇徒在馬切拉塔街頭向難民開槍，令當地難民人心惶惶。有人恐懼法西斯主義正回歸意大利，讓國家再一次經歷夢魘般的過去。

3月4日的大選在即，這場正火速蔓延的法西斯主義勢必籠罩全國，為大選增添更多不穩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