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為誰伸出的橄㰖枝？　土軍入侵敘國的「三角戲」

隨着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一聲令下，當地時間1月20日上午，10,000多名精銳部隊跨過敘利亞北部邊境，攻入敘北阿夫林（Afrin）地區。各方驚嘆，「土耳其正在打響新一輪中東戰爭！」土國這場命名為「橄欖枝行動」的入侵動作，旨在打擊敘北的庫爾德勢力，斷絕其與土國內庫爾德工人黨武裝的聯繫。然而遍覽敘利亞總統巴沙爾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對行動的反應，倒更像是敘、土、俄三國，在聯手表演一場「三角戲」。

在德國，漢諾威機場上周爆發激烈示威衝突，而這卻與遠在數千公里的土耳其總統有關。當埃爾多安（Recep Erdogan）揮軍直入敘利亞，打擊庫爾德人根據地，德國庫爾德人團體大陣仗前往機場土耳其航空值機區域抗議，引發現場土耳其人不滿。雙方一度扭打起來，直到警方和機場保安趕到，才將兩方分開。

土耳其同庫爾德人間矛盾持續已久：早在19世紀，庫爾德人便處於奧斯曼帝國的壓迫之下。一戰過後，民族自決的浪潮席捲歐陸，卻未能臨幸庫爾德人；新生的土耳其奉行國父凱末爾的民族沙文主義政策：獨尊單一的土耳其民族，竭力打壓庫爾德人的語言、文化，使得庫爾德民族的地位不升反降。

而在土耳其人眼中，以庫爾德工人黨（PKK）為代表的庫爾德極端主義份子，實屬國家亂源：他們匿藏在城鎮中，引爆汽車炸彈；活躍於鄉郊地區，綁架土耳其族人民；流竄於邊境之間，以販賣毒品作為籌集資金的主要手段。因此，每逢土耳其軍隊出手打擊庫爾德勢力，多獲得國內的普遍支持。

 　土耳其為什麼會動手

在土耳其政府看來，今次軍事行動亦因庫爾德工人黨而起。在巴沙爾（Bashar al-Assad）的父親阿薩德（Hafez al-Assad）執政時，敘利亞就曾暗中援助土國內的工人黨武裝，並在敘國北部為其提供訓練場地。後來，由於敘土關係改善，敘利亞政府不再支持境內工人黨組織，反而開始打壓。敘國內的工人黨被迫轉入地下活動，利用既有的人力和資源重建組織，控制敘利亞和土耳其交界的邊境地區，成為今日聲名大噪的庫爾德人民保衛聯盟（YPG）。

因為這層淵源，YPG不僅和工人黨長期保持友好，更被傳私下為庫爾德工人黨提供物資與庇護所。種種行為在土國政府看來更如同「眼中釘」一般。2016年，土耳其便以反恐為名，發動「幼發拉底河之盾」行動，跨過土敘邊境，進入如今交戰的阿夫林地區，試圖在邊境建立一個100公里寬的緩衝帶。

儘管土耳其宣稱行動重在打擊ISIS，卻被人發現處處追擊YPG軍隊，更落下了「ISIS幫兇」的惡名。而美軍更被迫出動裝甲車和遊騎兵部隊，橫插在土耳其部隊和YPG部隊之中。由於美國干預和當時巴沙爾政府的強烈反應，土耳其未能完成既定目標。阿夫林也成為YPG、親土耳其反對派和政府軍三方力量交織的混亂地區。

YPG曾在打擊ISIS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不僅在去年9月攻下了ISIS「首府」拉卡，使ISIS失去了最後一個立足點；更由於庫爾德部隊男女平等作戰、頑強不屈的形象在西方樹立良好形象。憑藉這些優勢，YPG得到美國垂青。今年1月，美國以打擊ISIS殘兵為由，提出在敘利亞北部地區，建立一支以庫爾德武裝為主體，規模達到3.6萬人的「邊境巡邏部隊」，試圖壓制日益倒向土耳其的敘利亞反對派，維持美國在這一區域的利益。

這樣的決定卻引來安卡拉（土國首都）的強烈反應。畢竟，在土耳其看來：YPG同工人黨勾結，是不折不扣的恐怖份子。在國內的講話中，埃爾多安怒斥美國：「那些在背後捅刀子的人看來正是我們的盟友，這些人無法阻止我們的行動。」如果美國決心已定，要加強庫爾德人的武裝，便唯有在這發生之前給他們教訓。另一方面，埃爾多安也對美國人感到不耐煩：早前美國已承諾逐步減少，乃至收回對庫爾德人的援助，如今卻出爾反爾。土耳其要想「解決邊境問題」，只有靠自己的拳頭。

然而，土耳其的行動也堪稱豪賭。以美國的軍事實力，即使在當地部署小規模部隊，依然能像2016年「幼發拉底河之盾」時一樣，阻止土耳其的進犯。如果土耳其輕舉妄動，更會引發兩個北約國家間的軍事衝突，後果不堪設想。然而，美國的反應卻令國際社會啞然，國防部長馬蒂斯21日說：「土耳其作為唯一一個邊境安全受威脅的北約成員國，有國安需求發起行動。」這番言論同之前力挺庫爾德人的形象相距甚遠。事實上，當下美國在敘利亞角色已經高度邊緣化，對於保衛庫爾德盟友更是有心無力。維持和土耳其的關係，在迫使巴沙爾讓步等問題上合作，是美國在手握「爛牌」的情況下，最好的打法。

 　埃爾多安決心已定

缺少美國支援，庫爾德人軍隊顯然不是土耳其的對手。目前，YPG在敘利亞境內握有兩塊根據地；其一是位於西部邊境地區的阿夫林省和曼比傑；另一區域則是位於幼法拉底河北側的東部沙漠地區。YPG與其他庫爾德武裝的部隊都屬於民兵，面對土耳其的重型坦克和F16戰機，毫無招架之力。另一方面，土耳其今次動用了最為精銳的第二集團軍，這支部隊在2016年政變後未受埃爾多安「清算」的影響，可謂是「嫡系部隊」。土方還動員了這一地區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總參戰人數預計超過3.5萬人。在國內，埃爾多安也祭出強硬措施，禁止一切示威、遊行和同情庫爾德人的言論，「以免影響人心士氣」。

與之相對，敘利亞政府的反應十分強烈。土耳其甫宣布將越境打擊，敘政府軍便宣布將升級防空系統，擊落一切來犯之敵。巴沙爾更指稱土耳其的進攻是「野蠻進犯」的表現。22日，聯合國安理會亦應法國要求召開會議，就人道主義救援和停火事宜展開討論。

 　俄敘土似唱三角戲

不過，遍覽巴沙爾、埃爾多安和普京不置可否的反應，倒是令這場「土耳其入侵敘利亞風波」看似更像一場充滿默契的「三角戲」。

埃爾多安在1月22日的會議中透露，土方已經就阿夫林的軍事行動與俄方溝通。俄羅斯方面的表態也只是「呼籲土、敘雙方保持冷靜」、「俄羅斯不會參與」等。至於巴沙爾方面，儘管嚴聲警告土耳其的行動屬侵略之舉，聯合國也報道有火箭從敘利亞射入土耳其的個例，但從政府軍龜縮阿勒頗的情況看來，這不過是巴沙爾擺出的「姿態」而已。

歸根結柢，土國進犯敘利亞境內打擊庫爾德人，對埃爾多安和巴沙爾雙方都有利。對埃爾多安而言，此舉不僅可以打擊土耳其政府宿敵，大大降低盤據於土、敘、伊三國邊界的庫爾德人勢力，還可以為自己在國內帶來民心，事實上，在打擊庫爾德這一點，甚至土耳其國內以往的反對派也表示了對埃爾多安的支持。

至於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現在最為強勢；包括庫爾德人在內的各反對派也擁有一定籌碼。如今ISIS已基本覆滅，敘利亞內戰也進入政治談判膠着期，任何一方勢力的削弱都給巴沙爾政權提供絕佳機會。這時巴沙爾一面借土耳其之「刀」殺庫爾德，一面又可以在公開場合譴責土耳其，可謂名利雙收。

而對普京而言，就更加無可厚非，無論是庫爾德人被削弱，還是巴沙爾政權穩固，莫斯科都是喜聞樂見的。美國縱使憤怒，卻也難以插手。此番情景下，這場由埃爾多安領銜，巴沙爾與普京配合的「三角戲」，正上演得火熱朝天，而受損的也只有百年來一直就被各方當成「棄子」的庫爾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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