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津巴布韋大戲 　繼承者權鬥搞垮全球最老強人

津巴布韋可謂港人最熟悉的非洲國家之一：第一家庭在大埔購買4,700呎豪宅、第一夫人來港購物時揮拳打記者、第一千金在香港城市大學修讀學士學位，加上津國紙幣瘋狂貶值的誇張程度更令港人咋舌。但是，上周津巴布韋發生的不再是「趣聞」，掌權近40載的總統穆加貝（Robert Mugabe）被軍方褫奪權力。外界視穆加貝為令資源富饒的津巴布韋淪為全球其中一個最貧窮國家的主要「兇手」，津國的運程會否隨着穆加貝下台改變？從政變過程來看，前景並不樂觀。

11月15日，津巴布韋軍隊揮軍直指首都哈拉雷，佔領各電視台和電台，向全國宣布總統穆加貝身邊有罪犯，引起社會及經濟問題，因此軍方要幫忙清理門戶，剷除滋事者。93歲穆加貝被軟禁在總統府。

今次事件的導火線是穆加貝於11月6日解除副總統姆南加古瓦（Emmerson Mnangagwa）的職務。今年75歲的姆南加古瓦與穆加貝一樣參加過反殖戰爭，兩人一度為囚友。自獨立以來，姆南加古瓦長期位居權力中心，擔任過國安部長、財長、防長及議長等要職，無論在國內或國外，他都被視為穆加貝最有可能的繼承人。職務遭解除後，他於11月8日流亡海外，但沒有明言自己身處何方。他發表了一份長達五頁的聲明批評穆加貝是一個「固執的人」、迷戀權力及相信自己可一直管治津巴布韋，至死方休。

綽號「鱷魚」的姆南加古瓦還呼籲執政「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ZANU-PF）向穆加貝還擊，並在聲明中揚言要重返津巴布韋。政變發生後，英國《金融時報》引述消息指，姆南加古瓦準備在短時間內回國。

姆南加古瓦與津巴布韋國防軍司令奇溫加（Constantino Chiwenga）關係密切，後者同樣打過獨立戰爭，自2003年起擔任國防軍司令。當穆加貝宣布解除姆南加古瓦職務時，奇溫加正在中國訪問，與中國國防部長常萬全見面。在政變發生前，津國國內已盛傳奇溫加會被穆加貝撤職。政變發生前兩天，奇溫加表明軍隊「將會毫不猶豫地介入」政局，以保住「革命成果」，並呼籲政府停止迫害姆南加古瓦的政治盟友。不過，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似乎沒有收到信號，於翌日反指奇溫加的行為「叛國」，最終導致政變發生。

為第一夫人鋪路做總統

年屆九旬的穆加貝身體狀況日差，除屢次被拍下在開會期間打瞌睡的畫面外，還曾多次到新加坡等地求醫，雖然他聲言要在明年大選再度競逐連任，但國內各政治勢力蠢蠢欲動，覬覦總統大位。在政變前鬥得最激烈的是姆南加古瓦與比穆加貝年輕40歲的第一夫人格雷斯（Grace Mugabe）。穆加貝解除姆南加古瓦的權力，暴露了幫妻子剷除政敵，為她來日接掌權柄鋪路的司馬昭之心。然而穆加貝縱然仍具威望，格雷斯的行為舉止卻早已引起政權內部其他人的不滿，反對聲音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

格雷斯在擔任穆加貝私人秘書時成為其情婦，1996年正式獲得「第一夫人」名分。雖然從未執掌任何政府職位，但她近年毫不掩飾對權力的追求。

在政變前，她是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婦女事務的主管，上周她在一場競選活動中表示：「他們說我想當總統。為什麼不可以？難道我不是津巴布韋人？」可是，對比上一任第一夫人莎利（Sally Mugabe），格雷斯在國內外都不受歡迎。在國內津巴布韋軍人對她不滿甚多，認為她沒參與過革命，視她為政治投機者。在國外她更是惡名昭彰，曾多次在公眾地方打人但因有外交豁免權而脫罪。

其中一次是2009年在尖東麼地道香格里拉酒店門外因不滿自己被拍攝而襲擊兩名英國攝影記者。雖然警方立案調查，惟最終因格雷斯有外交豁免權而不了了之。格雷斯揮霍無度的生活方式亦常常被外國媒體報道，更為她在國外得到了「Gucci Grace」的惡名。如今她的政治野心導致丈夫失去權力。

值得一提的是，軍方佔領電視台後發布的聲明時，雖然表明要針對總統身邊的「罪犯」並讀出數個名字，但格雷斯不在其中，這或與今次政變的性質有關。軍方一直對外表明他們的行動是為了保護穆加貝而非推翻這位年事已高的總統，他們的目標顯然是逼穆加貝主動移交權力，達成政府「重組」。

政變翌日，國防軍司令奇溫加聯同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SADC）派出兩名特使與穆加貝在總統府談判，試圖說服穆加貝主動交出權柄。穆加貝最初拒絕，但軍方與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均表明他必須下台，穆加貝時代終結已成定局。

軍方沒有強行攆走總統，11月17日更容許他出席大學畢業典禮，說明長年被許多非洲人視為「革命英雄」、「民族獨立鬥士」的穆加貝仍然有令人敬畏之處。這點力量或許讓他在政治生涯的最後一章保護妻子安全，可是他早已失去控制國家的能力。政變發生後，哈拉雷市面運作如常，民眾正靜靜消化穆加貝時代即將告終的消息，雖然覺得過程有些勉強，但許多人對當前局面表示歡迎。

治國理念搖擺　經濟發展急降

穆加貝是津巴布韋解放戰爭的領導者，自1960年代起便率領當地黑人與白人殖民主義者打游擊戰，最終在1980年贏得獨立。津巴布韋在獨立前是薩哈拉以南地區經濟發展及基建最好的國家之一，既擁有良好鐵路及道路網，又有包括金、白金、煤及鉻等豐富礦產，而且還是非洲南部最肥沃的土地之一，農產品豐富。

即使穆加貝接手國家時 GDP因境內富裕白人離去而大跌10%，但坐擁豐富資源，加上英國人留下卡里巴大壩（Kariba Dam），使津巴布韋不用為發展中國家最擔心的電力問題而煩惱，發展前景仍然光明。

在爭取獨立期成為民族英雄的穆加貝卻未能帶來值得稱讚的治理成績。第一個原因是穆加貝領導的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並沒有任何在地方執政的經驗，導致他們上台前無法試驗希望實行的社會主義經濟政策，加上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亦非意識形態強烈的政黨，它的目標是全體津巴布韋人，雖然主要支持者是無產階級，但領導層仍屬小資產階級。在獨立後，穆加貝實行的融和政策不單指向種族關係，還有接受私人資本主導津國經濟，治國理念不斷搖擺。例如，他在1990年全盤推翻前十年的社會主義路線改行資本主義，結果「兩頭唔到岸」，未能推動經濟發展；加上殖民者並未把工農業知識與技能傳授給當地黑人，導致他們有地無法耕，生產力急降。

權力洗牌　民眾未脫困境

穆加貝的權力其實也不如一般獨裁者大。在立國之初，他通過一項反貪法案，禁止高層行政人員積累財富，但無奈他的手下大都無視法例，不斷買入白人留下的農場、企業等財產，穆加貝對事情惡化亦無能為力。另外，非洲民族聯盟—愛國陣線雖然主要由佔全國總人口大多數的紹納人（Shona）組成，看似免去族群鬥爭，但前副總統姆南加古瓦來自最大的卡蘭加（Karanga）分支，而穆加貝則屬規模較小的澤祖魯（Zezuru）分支，故兩者仍有不同。姆南加古瓦早已掌控津國的商業活動，對政治權力卻足足等待了37年。

權力使人腐化，亦會使人變得孤獨，穆加貝似乎亦難逃這命運。非洲多國獨立後都出現了獨裁者。加納是戰後第一個獨立的非洲國家，國父恩克魯瑪（Kwame Nkrumah）雖然有鴻圖大志，希望加納成為獨立運動基地，但他在掌權後愈發孤僻，把自己關在總統府內，甚至娶了一個言語完全不通的妻子，最終他信任的人愈來愈少，與民眾的距離亦愈來愈遠，擔任總統六年後便因政變下台。執政時間比恩克魯瑪多逾五倍的穆加貝也走上類似軌迹，夾在妻子與舊日戰友的中間，結果因對枕邊人言聽計從，遭到多年的親信拋棄。

津巴布韋人的優點和缺點或許都是太有耐性，在獨立運動上他們走上了時代的尾班車，在1980年以社會主義國家姿態降生，難以得到當時經濟不發達的蘇聯及中國全力援助。在轉向為資本主義國家時，又因干犯多種人道罪行得不到歐美支持。今次事件其中一名主角姆南加古瓦最不光彩的事迹，便是在1980年代指揮精銳部隊屠殺了估計達兩萬名反政府人士。穆加貝因對權力的執迷，在執政37年後被拉下馬，但政變過程中沒有人民的聲音，看來只是執政集團內部權力輪替，實質什麼沒有變，津巴布韋人民恐怕還要繼續忍受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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