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向舊沙特說再見

沙特阿拉伯自建國起便奉行政教合一的君主專制。王室的權力理論上受到伊斯蘭教法的約束，但事實上不受任何機構制約，也得以控制國家經濟命脈。20世紀初沙特第一位國王伊本．沙特（Ibn Saud）去世之後，為平衡各子嗣的分支利益，奉行「兄終弟及」原則：王儲由現任國王的胞弟，而非子嗣擔任。從伊本的大兒子沙特（Saud bin Abdulaziz）開始，王位循此規則傳承，直到現任國王薩勒曼（Salman bin Abdulaziz）。

    兄終弟及傳位制告終

這一制度設計使得王室每一分支都能在當政時期培植人馬，持續掌握相當的政治勢力和財富。阿卜杜拉（Abdullah bin Abdulaziz）在位期間，自任國家衛隊總指揮，晚年未將軍權轉移給下一任國王，而是移交給自己的兒子穆塔貝（Mutaib bin Abdullah）。老國王之子納耶夫（Nayef bin Abdulaziz）雖未獲得王位，但執掌內政部長達37年，之後也將位置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同樣是國王之子的蘇丹（Sultan bin Abdulaziz）控制國防部50年之久，他的兒子哈立德（Khaled bin Sultan）則任副部長。

現任國王薩勒曼上台之初，循規蹈矩任命自己的弟弟穆克林（Muqrin bin Abdulaziz）為王儲，未過三個月，他便毀掉「兄終弟及」的原則，將儲君之位轉移給內政部長穆罕穆德．納耶夫（Mohammed bin Nayef）。今年5月薩勒曼又做出驚人舉動，毫不避諱的將自己的兒子穆罕默德任命為王儲。

這意味着將來的王位安排將和薩勒曼的其他兄弟毫無關係，權力平衡被徹底打破。可以說，這一次的「打貪行動」是薩勒曼家族集權的延續，可能威脅王儲地位的王室成員被逐一拔除：穆塔貝喪失了國家衛隊的管制權，擁有巨額財富的瓦利德王子被軟禁。前王儲穆克林之子也在一場直升機意外中喪生，有傳言他在逃亡也門的過程中被擊落。熟悉沙特政府運作的人士向英國《衛報》透露：「被逮捕的人不大可能被送進監獄。」在大部分沙特人看來，每一位王子都是平等的，「如果事情做到盡，可能會動搖國本」。也許他們最後會得到體面的安排，但政治影響力將徹底被肅清。

反貪是鞏固權力的常見手段。俄羅斯總統普京在上任的頭幾年便以反貪為名將眾多商人寡頭送進監獄。而在中國，經過五年的厲行反貪，習近平也獲得了鄧小平以來從所未有的權力。反對者認為，對於沙特這樣一個宗教、王權和法律混雜的國家：國家的便是王室的，並不存在貪污問題，王儲的「打貪行動」不過是政治鬥爭的藉口。但從另一角度看，穆罕默德的行動終究震動了沙特王室的「共犯結構」。在原有的制度下，每一個王室成員都具備特權──你我都可以貪污和竊據國家資產，卻不反對彼此。沙特獨特的繼承制度產生數千名王子和王室成員，他們控制國家經濟命脈，眾多底層民眾卻生活在貧窮當中，普羅大眾，尤其是佔人口大多數的年輕人，樂見王儲重鎚出擊。

    現代化之路荊棘滿途

沙特政府已凍結了將近1,200個銀行帳戶，涉及金額高達8,000億美元，是政府一年總預算的20倍之多，如今這些資本極有可能被沒入國庫。如此雷厲風行的反腐難免產生副作用。被捕的瓦利德王子個人淨資產高達180億美元，投資涉及全球各地，更是蘋果公司最大的個人股東。美國國務院前近東事務助理國務卿塔瑪拉（Tamara Cofman Wittes）認為：「沙特政府的行動缺乏透明度和法治，更無視程序正義，對於外來投資者無疑是個警號。」

無論如何，穆罕默德擁有和前人不一樣的政治抱負。上月他在一個經濟論壇上表明，沙特過去30年的極端保守並不正常，他希望把沙特改造成一個溫和的穆斯林國家，消滅極端主義。他提出「沙特2030願景」，透過發展新產業、削減公共開支及推行勞工市場改革，改變高度依賴石油的經濟模式。他又力排保守派意見，簽署命令允許女性駕車及觀看體育比賽，亦容許公立學校女生上體育課。

穆罕默德的改革藍圖既觸動特權利益，也挑戰了宗教勢力的地位，勢必遇到反擊。有評論認為，穆罕默德希望將沙特阿拉伯改造成阿聯酋一樣的海灣國家：高度繁榮、多元經濟、宗教溫和化，當然同時要維持王室的絕對權力。自古以來，絕對權力往往讓人迷失初心、喪失理想。西方傳說中，勇者費盡千辛萬苦，殺死了惡龍，幾年之後卻發現自己長出了龍的鱗甲。年輕的王儲將成為改變沙特的英雄或退化成惡龍，留待時間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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