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國王譴責加泰違法　憲政困局難以民主之名解決

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Felipe VI）上周公開譴責加泰羅尼亞自治政府推行獨立公投，將王室押在首相拉霍伊（Mariano Rajoy）一方。國王的強硬態度引起加泰獨立派反彈，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Carles Puigdemont）斥責費利佩六世辜負憲法賦予他的超然地位，蔑視數百萬計加泰人。馬德里和加泰談判餘地變得無影無蹤。然而，雙方愈益強硬，對民主各作詮釋，只會令西班牙未來還有沒有君主立憲、加泰還有沒有自治權等通通成為疑問。

10月3日，登基三年的費利佩六世首次在非聖誕期間發表全國電視講話，譴責加泰自治政府違反民主及法治，行為不負責任，「不尊重國家的權力」，明言會以國王的身份確保國家維持統一。西班牙憲法列明國家「有着不可分離的統一」，費利佩六世有義務履行憲法責任，維護這項原則。從這個角度看，他向國民宣示加泰為西班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全力支持中央政府，顯得合情合理。

然而，國王在演說裏展示的強硬姿態，無助緊張關係降溫。英國廣播公司（BBC）派駐巴塞羅那記者Patrick Jackson留意到，費利佩六世在講話中未有呼籲馬德里及加泰自治政府重啟對話，亦沒提到公投日發生的流血衝突，更沒有回應加泰人對舉行合法公投的渴求，只是一面倒闡述馬德里政府的立場，令西班牙喪失一個本來可以從中調停的國家領袖。

在國王表態的同一天，普伊格蒙特也接受了公投後首次訪問，向BBC表明將在官方點票結果出爐後宣布加泰獨立。他聲言自己一直希望跟馬德里對話，但尋求外界調解的努力失敗。翌日，他發表電視講話回應國王，斥責費利佩六世蓄意忽視百萬計加泰人的意願及警察的暴力行為，放棄了憲法賦予他的調解角色。

費利佩六世發表講話當天，雙方角力的緊張形勢蔓延至民間，加泰人發起大罷工抗議西班牙當局在公投日「違反權利和自由」。單在首府巴塞羅那就有70萬人上街，設立超過50個路障。罷工令巴塞羅那地鐵在繁忙時間的服務能力大減75%，非繁忙時間運作停滯。巴塞羅那經濟支柱的旅遊業亦停頓，聖家大教堂等名勝全部關門。港口、小商戶、學校及醫療服務也都響應抗議行動，只維持最低限度服務。

西班牙王室近年屢屢陷入醜聞，胡安卡洛斯在國家陷入經濟危機時，被揭於2012年耗費巨額金錢到博茨瓦納打獵，備受輿論批評，最終在2014年遜位；費利佩六世的姐姐克里斯蒂娜公主在2013年捲入丈夫的貪污醜聞，結果失去公爵封號。費利佩六世帶着挽救王室地位的重擔接掌權柄，上月民調顯示，國王認受性為61%，比2014年的30%大幅回升。但是，費利佩六世威望其實未經時間考驗，這次他把王權拋進國內政治紛爭中，引起負面反應，重燃建立共和政體的爭論。此刻斷言西班牙君主立憲制崩潰或許為時尚早，但理論上現政府的權力全都需要國王認可才能生效，若波旁王朝最終倒台，憲法需要重寫，屆時全國就會因一次獨立公投而陷入混亂。

首相拉霍伊的地位會否因國王言論而改變，亦成外界關注的焦點。拉霍伊所領導的人民黨政府，本就屬少數派政府，現時憑公民黨（Ciudadanos）的信任才可執政，執政根基較弱。在加泰公投上，馬德里各主要黨派都支持統一，雖然公投日的衝突場面令各方出現分歧，但國王的演說顯然又加強了他們對拉霍伊的支持，使他有更多政治資本可以動用。在加泰起家的公民黨反獨立場鮮明，希望拉霍伊政府動用憲法第155條的權力，取締加泰自治權；在野社會黨（PSOE）也在國王演說後，由強調重啟對話轉向審視動用155條的可能。

  　加泰政府等不到的救兵

費利佩六世在電視講話中表明獨立是非法的。他強調憲法獲國民認同，若不尊重法律國家就沒有「民主帶來的和平及自由」。加泰自治政府嘗試用對國家政治及民主的另一種解讀，為自己爭取更多獨立理據。對於撕破憲法的行為，普伊格蒙特認為「沒有一個社會應該接受自己不想要，由權力和暴力鎮壓實行的現狀」，並指人民意願比憲法條文更重要，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民主」，亦即承認公投顯示出來的民意。不過，西班牙憲法當年獲包括加泰羅尼亞在內的絕大多數民眾投票支持，普伊格蒙特的辯解值得商榷。

加泰自治政府在憲法及民主問題上難以自圓其說，要全身而退只有等待外力調解。費利佩六世拒絕同情獨派，但「太上王」胡安卡洛斯其實仍可出面解困，畢竟他曾是西班牙的「民主守護神」。問題是胡安卡洛斯若出面解決，勢必影響費利佩六世威信，使波旁王朝前景更不明朗。另一個選擇是歐洲委員會的顧問組織「威尼斯理事會」（Venice Commission）。該會由全球不同地方，包括28個歐盟成員國的獨立憲法專家組成，由此組織出面調停今次憲政危機，既可讓歐盟解決歐洲內部事務，又可以在不影響歐盟立場的大前提下解決危機。

  　拉霍伊靜待時機

針對加泰獨派計劃10月9日舉行全體會議，西班牙10月5日發出取消會議的命令，以封堵普伊格蒙特在會上宣布加泰獨立的法理基礎。馬德里還在經濟層面施壓，財政部長金多斯（Luis de Guindos）警告，公投亂局正使加泰所有投資項目陷入停頓。在公投日後兩日，全歐洲其中一家最頂尖的生物科技公司Oryzon，決定將總部由巴塞羅那遷至馬德里。西班牙第五大銀行薩瓦德爾銀行（Sabadell）亦在10月5日決定把總部遷離加泰；第三大銀行Caixabank的董事會亦商討類似行動。Caixabank是加泰市值最大的企業，在當地銀行業佔據半壁江山。西班牙政府正為其遷冊打開「方便之門」，頒布法令簡化企業遷離加泰的程序。

經濟牌本是普伊格蒙特號召民眾支持加泰獨立的重要籌碼。加泰人口佔全國16%，卻在全國GDP中貢獻了19%，出口更佔全國逾四分之一。加泰人一直對向中央上繳的稅收過多心存不滿，認為馬德里「劫富濟貧」（根據西班牙政府目前最新數據，2014年加泰上繳稅款比下放當地的公共開支多近100億歐元）。

獨派領袖聲言獨立後可為加泰人帶來財政自由，推動經濟發展。然而，普伊格蒙特並未有明確的「加泰國」經濟運作藍圖，未解答一旦失去歐盟與西班牙的貿易保護傘如何維持經濟地區規模，如何處理當地政府的520億歐元債務等問題。隨着馬德里用經濟牌反制，經濟衝擊浮上枱面，統獨雙方的心理戰出現變化。

在法院與國王全面支持下，拉霍伊回絕普伊格蒙特的調解訴求，試圖逼迫對方退讓。10月6日，中央政府首度就公投期間的警民衝突向傷者致歉，同時提出加泰解散議會，重新選舉以「治療」公投造成的創傷。法院禁止地方議會周一開會，加泰便把會期改在周二。然而，獨派內部分歧也浮上水面，自治政府上任主席馬斯（Artur Mas）接受訪問時，警告加泰並未為「真正獨立」作好準備。面對憲法與民主「大義」，找不到援兵的加泰人佔不到甜頭，更遑論西班牙已動用軍隊進駐加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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