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是真正的伊斯蘭領袖? 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的存在危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在過去一年角力升溫,外人不易理解為何兩個伊斯蘭國家要你死我亡。但只要認識他們的思想和文化,或許會發現中東地緣政治的另一面。
左邊的是沙特阿拉伯的國王薩勒曼(King Salman),他的兒子名叫穆罕默德(Mohammad bin Salman),二人頭上載的是阿拉伯頭巾。
這是穆罕默德少有的一面,沒有戴阿拉伯頭巾示人。
阿拉伯頭巾可謂沙特人的衣著象徵。阿拉伯半島以沙漠為主,位處亞熱帶,所以他們多戴頭巾來避免陽光直接照射,保護身體。
阿拉伯人向來都是遊牧民族。
上世紀初,沙特家族的阿卜杜勒阿齊茲(Abdulaziz)在半島上南征北伐近30年,成功統一四大地方勢力,在1932年建立現代沙特阿拉伯。這個阿卜杜勒阿齊茲亦即是薩勒曼的父親,穆罕默德的祖父。
沙特借助宗教建構民族國家
在向來部落分治的荒漠上建立一統帝國,談何容易。不過阿卜杜勒阿齊茲卻有如得天助,建立帝國四年後發現大量石油蘊藏,經濟實力可以穩固政權。但有這一點仍然不足夠,為了凝聚民族意識,阿卜杜勒阿齊茲借助宗教力量,奉瓦哈比主義為國家最高規範。學者普遍指出,瓦哈比主義是沙特阿拉伯建構民族國家的重要手段。
瓦哈比是伊斯蘭遜尼派中四大學派之一,以最嚴謹和保守見稱。早在18世紀,舊沙特王朝已經拉攏教士瓦哈比(Muhammad bin Abd al-Wahhab),以宗教淨化為名去除所有不正統信仰。阿卜杜勒阿齊茲舊調重彈,衣著規範、男女分隔、教育等都依從瓦哈比的保守教義。
不過在阿拉伯灣對岸的伊朗,在這段時間卻在過着開放、西化的生活。
伊朗全盤西化 伊斯蘭勢力揭竿
沙特阿拉伯說的阿拉伯灣,亦即華文媒體和伊朗所指的波斯灣,分隔阿拉伯半島和舊波斯帝國。
沙特阿拉伯 | 伊朗 | |
君主世襲制 | 政治體制 | 政教合一總統制 |
國王 | 最高領袖 | 最高精神領袖 |
國王兼任首相 | 政治領袖 | 民選總統 |
1934年 | 建立年份 | 1979年 |
遜尼派 | 宗派 | 什葉派 |
巴列維家族自1925年起統治波斯,不但將國家名改為伊朗,更全面推行西化改革。在這幾十年間,伊朗大學生不但會穿短裙,在沙灘亦可見女性穿三點式泳衣。乍看之下與歐美社會無異,與今天的伊朗分別很大。
但一方面,全盤西化引起保守伊斯蘭教徒的不滿,另一方面巴列維王室亦廣建豪華酒店、賭場等,過奢華生活。宗教保守派自1960年代起蘊釀革命,最終在1979年一鳴驚人。
伊朗革命具排他性 沙特頓陷危機
伊朗教士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與哈梅內伊(Ali Khamenei)起革命,以武力手段推翻巴列維王朝,國王一家出走。霍梅尼建立的新政權名為伊朗伊斯蘭共和國,不但反帝國,而且實行政教合一。在新伊朗的體制之中,總統雖然是政府領導人,但在其之上還有最高精神領袖,可以凌駕一切。
這場革命的特別之處在於,它不只是要推翻巴列維王朝,更加在主張一種全新理解現代政府的方式。對於革命者來說,最高精神領袖的權柄超越國界,甚至可以號召所有教徒對付宗教叛徒(Takfiri)和異教徒(Kufar)。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曾經舉例指出,霍梅尼在1989年給英國作家拉什迪下全球追殺令,正好反映出最高精神領袖的自視超然地位。
對於伊朗來說,他們要全盤推翻政治秩序,甚至與其他伊斯蘭國家為敵,注定要走一條孤單而難行的道路。
對於沙特阿拉伯來說,海灣對岸出現了這種有排他性主張的政權,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事。就在伊朗革命之後不足一年,已經有數百名武裝伊斯蘭攻佔聖城麥加的大清真寺,拿當時正在朝聖的教徒作為人質,要求推翻沙特家族。這批武裝指控沙特王室代表的伊斯蘭不純正,再沒有合法性。
後革命沙特更保守 特別防範東部什葉派
在這個背景下,我們不難明白為什麼沙特王儲穆罕默德在今年11月時說:「伊朗1979年革命後,有人想複製那模式到不同國家,包括沙特阿拉伯。」正如伊朗政治學者亨特(Shireen Hunter)指出,沙特阿拉伯的整個政治體制和王室認受性都建基於伊斯蘭教,例如國王同時是兩個聖城的監護人,所以當有極端伊斯蘭興起,要篩出真正教徒之時,對沙特來說挑戰特別大。
自國王哈立德(King Khalid)以降,沙特王室都在防範伊朗的革命勢力蔓延,所以大幅收緊社會控制,包括關閉所有電影院,亦有宗教警察巡查街上。
特別是在沙特東部住了不少什葉派教徒,他們與沙特大多數的遜尼派本來就有教派分歧,激進的甚至會認為對方不是真正的伊斯蘭教。東部著名的什葉派教士尼米爾(Nimr al-Nimr)就曾經提出東部獨立,最終給沙特政府打為恐怖份子,並在2016年處決。
伊斯蘭分歧已久 政治因素加劇鬥爭
什葉派和遜尼派同屬伊斯蘭教,只不過對於先知穆罕默德的真正繼承人有不同看法,由此衍生出兩個派系。目前遜尼派人口較多,什葉派則以伊朗、伊拉克、巴林等為主。
美國學者阿卜杜(Geneive Abdo)在著作《新教派主義》中曾經指出,沙特和伊朗刻意強調教派之爭,各方都聲稱代表真正的伊斯蘭教,令民眾相信與對方誓不兩立。雖然中東角力牽涉資源爭奪、地緣政治等,但阿卜杜指出,不少伊斯蘭民眾都用教派之爭來看待這個問題,例如遜尼派的人會在Twitter上攻擊什葉派是異教徒。
教派之爭在2011年開始更加複雜。阿拉伯之春掀起的民主化浪潮隨時推翻原本的政府,例如巴林七成人口是什葉派,一旦舉行民主選舉,遜尼派政權很可能會失勢。但另一方面,沙特卻在財政和軍事上支援敘利亞的反對派,希望他們能推翻什葉派的巴沙爾政權。
中東世界的合縱連橫錯綜複雜,因素各有比重。為了對付更加「邪惡」的伊朗,沙特阿拉伯會跟以色列做朋友,打破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的分歧;雖然同是遜尼派,沙特亦可以取締穆斯林兄弟會,只因他們的激進主張危害政權穩定;伊朗雖然主張伊斯蘭神權政治,但溫和派魯哈尼又會與歐美重修關係。
所以教派之爭固然重要,但現實政治卻千變萬化,歸根究底就看當時怎樣才能最好維護政權。
進一步認識中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