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李家事】李光耀子女鬩牆揭星洲管治軟肋

新加坡一直標榜政治清明、社會穩定，然而已故建國總理李光耀的女兒李瑋玲和幼子李顯揚，6月14日在網上發表題為《李光耀的價值觀哪去了？》的聲明，為一場刀光劍影的「宮廷連續劇」拉開序幕。本報記者25日更拍到李顯揚突然偕同妻子來港的一幕，未知與今次事件是否有關。
不論如何，這場紛爭撼動了李光耀的治國理念——精英治國與家長式管治，尤其當侵蝕來自核心，不免讓人關心李光耀的政治遺產還能維持多久？李顯龍定於7月3日前往國會接受質詢，且看他如何化解今次爭端。

李瑋玲與李顯揚控訴兄長李顯龍濫用總理權勢，阻止他們履行父親拆毁故居的遺願，又企圖扶持兒子從政。李顯龍高調反擊，過往讓不少異見者嘗過「誹謗」總理與政府苦頭的Facebook，頓時成為星洲第一家庭之間最開放自由的言論場。

三兄妹誰是誰非，暫時難以判斷。李瑋玲與李顯揚作出誅心之論，既指李顯龍意圖打造「李氏王朝」，又斥責兄長與大嫂何晶將個人政治慾望置於國家與人民之上，甚至對家人作出如政治小說《1984》般的「老大哥」式無處不在的監控，權力缺乏制衡。李顯龍罕有地作公開道歉，指事件超出了私人恩怨，並損害了新加坡的國家體制與治國原則。家醜外揚，爭的豈止一間屋！

三兄妹作風低調　李光耀悉心栽培成精英

新加坡國父李光耀推崇精英主義，他的三名子女更全部被培養成為精英中的精英：李顯龍繼承李光耀衣鉢擔任總理，與身為國家主權基金淡馬錫（Temasek）掌舵人的何晶可謂掌控了國家政經命脈；李瑋玲是國立腦神經醫學院院長；李顯揚曾擔任新加坡電信總裁，現為新加坡民航局董事會主席。雖然三兄妹地位顯赫，但作風並不高調，家族內鬥鮮為人知。正因如此，當李瑋玲和李顯揚對李顯龍發出萬言檄文，才會一石激起千重浪。

趁李顯龍外遊　深夜突發聲明

6月14日凌晨約2時，李瑋玲與李顯揚在各自的Facebook帳號發表長六頁的《李光耀的價值觀哪去了？》，突襲味濃，新加坡人一覺醒來，發現向來高不可攀的第一家族正上演內鬥，一時間議論紛紛。部分網民認為這只是家事，沒必要公開討論，但也有網民質疑，李顯龍連齊家也做不到，何以取信國民？一向受執政人民行動黨（PAP）打壓的反對派更指，事件不只是家族糾紛，當中還牽涉管治缺陷，要求人民行動黨回應聲明中提出的質疑，包括李顯龍是否利用權位推動個人政治訴求、沒有官職在身的何晶是否對政府施加影響等。

弟妹斥大哥謀增政治資本

李瑋玲與李顯揚在聲明中指摘李顯龍「秘密」成立一個由政府級部長組成的委員會，處理故居去留問題。兩人直指李顯龍與何晶無心拆毀父親故居，而是想利用它增加政治資本，甚至靠它打造「王朝」。他們表示，亡父為免故居淪為供人崇拜的遺蹟，堅持要把它拆除，「李光耀唯一關注的是新加坡及其未來，他是設立紀念館、尤其是他自己的紀念館的強烈反對者……」他們又稱為宣示執行遺囑的決心，他們以遺囑執行人身份與國家遺產委員會簽訂贈與協議後，捐贈及公開展出李光耀故居中大量物品，並爭取把李光耀的遺願明確展示，但後來竟收到李顯龍私人律師黃魯勝（現任新加坡總檢察長）的反對信，意味李顯龍違反諾言。

「李光耀唯一關注的是新加坡及其未來，他是設立紀念館、尤其是他自己的紀念館的強烈反對者……」

李顯龍質疑弟婦利益衝突

弟妹發動社交網站攻勢時，據稱正在外遊的李顯龍本打算回國後再詳細回應，也許意識到風波鬧大對家族聲譽及新加坡形象不利，他在一日後透過律師發表宣誓聲明，對弟妹「公開家庭私事」表示失望，並質疑父親是否在缺乏「正確及獨立建議」下訂立最後一份遺囑。

李顯龍聲稱，李光耀在2011年8月20日訂立首份遺囑時寫入「拆屋」條款，但相關條款在第五及第六份遺囑刪除，卻在2013年12月17日訂立的第七份（最後一份）遺囑中再次出現。前六份遺囑均由律師柯金梨草擬，但在訂立最後遺囑的前一天，李顯揚向父親表示無法聯絡柯金梨，林學芬所屬律師行的兩名職員翌日抵達李光耀居所，逗留15分鐘便離開。李顯龍認為兩名職員只是見證李光耀在遺囑上簽署，並未提供建議，又指李光耀第六份遺囑把由三名子女平分遺產改為增加李瑋玲獲分配份額，但在最後遺囑中改回三名子女均分，由於牽涉李顯揚權益，林學芬參與擬定最後遺囑有利益衝突之嫌，而且她通知李光耀有關改動時，電郵副本只抄送李顯揚及柯金梨。故質疑最後遺囑是在「極度令人不安」的情況下訂立。

第三代表態拒從政

今次家族紛爭除牽涉李家第二代，第三代中最被看好可成政治接班人的兩人亦捲入戰團。李顯揚長子李繩武的意見更屬破天荒，幾乎否定現行體制，「一般而言，我避免評論新加坡政治，然而這次例外……近幾年來，我的直系親屬對於濫權不受制衡，日益感到擔憂。現時的情況是，我的父母計劃前往其他國家定居，這不是一個能輕易作出的痛苦決定」。32歲的李繩武擁史丹福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正在美國從事學術研究。他形容，假如李家第三代投身政治，對新加坡會有不良影響。

李顯龍的兒子李鴻毅亦表明無意涉足政治。現年30歲的李鴻毅是李顯龍與何晶的長子，一向被視為父母重點栽培對象。他與父親一樣曾在軍中服役，求學及事業均與資訊科技息息相關，曾在麻省理工學院修讀經濟與電腦科學，又曾在互聯網巨擘Google任職產品經理，目前是新加坡政府科技局政府數碼服務數據科學署副署長，隸屬總理辦公室。

家族成員因分歧引發風波並不少見，但今次新加坡第一家族家醜外揚，影響不可同日而語。李顯龍罕有拍片道歉，甚至同意7月3日在國會親自解畫，屆時將解除人民行動黨的黨鞭限制，任由在野黨自由質詢，足見風波的嚴重性。他一邊繼續指事件與父親遺產分配有關，一邊強調它已令政府威信與國家信譽受到衝擊，自己身為總理有責任維護治國原則。

舊居具保育價值

李光耀故居雖屬於私人物業，但鑑於它蘊含豐富歷史價值，性質早已超出私人範疇，新加坡政府成立委員會研究其去留不無道理。事實上，各國政府對極具歷史意義的古蹟進行保育的例子比比皆是，假如李光耀故居獲得保留，客觀而言有助國民重溫歷史，提醒他們新加坡一直奉行的價值，收凝聚民心之效。可是，李家鬩牆的焦點卻不是故居本身的保育價值，而是把人們帶入一場羅生門中，並試圖證明自己那一方才是一位逝者的發言人。

李瑋玲與李顯揚稱，李光耀曾在2011年7月21日出席內閣會議，商討居所的處置方法，但在會後感到「沮喪和痛苦」，說：「我不應聽（李）顯龍的話出席會議。」不過，李顯龍在2015年4月曾於國會就李光耀的態度給出另一版本。他當時說，2011年12月曾邀李光耀出席特別內閣會議，李光耀會後稱，聽取內閣意見後，他決定，若故居必須保留就一定要加固地基、翻新整幢樓並讓人入住。從時間點來看，李光耀在這兩次會議之間開始訂立遺囑，李顯龍聲言內閣成功遊說李光耀考慮保留故居，似乎可從遺囑內容的變動找到證明。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把反擊弟妹的火力集中瞄向第七份遺囑。然而，如真要為李光耀最後遺願討個權威說法，雙方大可打場官司，畢竟鑑別遺囑有效性的場合應是法院，公眾難以定斷。

李瑋玲質疑兄長濫權　「老大哥」無處不在

李瑋玲與李顯揚選擇把家族內鬥曝光，當然不僅是為了挾民意逼李顯龍投降。他們挑起今次爭端，更值得關注的是對星洲管治模式發出詰問，當中最嚴重的控訴莫過於指摘李顯龍濫權，發動「國家機器」作監控。李瑋玲說：「我們感到『老大哥』無處不在，擔心政府會對付我們和李顯揚的妻子……現時情況是顯揚感到不得不離開新加坡。」她更明言，自己想指出的最重要問題是「當總理可濫用權力對付可以反抗的弟妹，他對一般市民又可做什麼」。

「當總理可濫用權力對付可以反抗的弟妹，他對一般市民又可做什麼。」

無論如何，三兄妹隔空駁火，每日擠牙膏式「爆料」，導致疑團不減反增。星洲政府管治的高效、穩定及廉潔無法否定，但隨着李光耀逝世，這套管治模式能否持續備受關注，偏偏在這個時候，第一家庭內部互相攻訐的醜態暴露人前，這對標榜家庭價值、孝道、和諧的「新加坡模式」無疑是一大衝擊，起碼提醒人們，所謂「新加坡模式」並非想像中完善。

立國逾半世紀以來，人民行動黨一黨獨大，新加坡並未因此出現政治劇變。李顯龍去年出席第34屆人民行動黨大會時表示，為了令國家團結，人民行動黨必須保持強大，否則難以應對競爭。不過殘酷的現實是，李光耀逝世兩年以來，國際局勢變化很大，新加坡經濟前景亦遇到挑戰，今年首季國內生產總值（GDP）按年增長為2.7%，按季則收縮1.3%。李顯龍在內憂外患之中受家事纏擾，更被迫道歉，突顯他如今處境之弱——此前他只在2011年大選前，因人民行動黨形勢欠佳而公開道歉。7月3日他前往國會接受質詢。由於李瑋玲及李顯揚不是國會議員，此舉有助避免與弟妹直接交鋒，但他能否趁機力挽狂瀾，捍衛個人以至政府誠信，說服國民他仍是領導國家的最適當人選，就要看他的智慧和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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