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四行倉庫保衛戰背後的歷史嬗變

距離電影《八佰》上映已經兩個多月了，目前中國大陸各大影片網站已經可以免費觀看，但因這部電影而帶起來的四行倉參觀熱潮，卻還在繼續。即便是上海這幾天曝出了新增本土確診病例，依然阻擋不住蜂擁而至的遊客。

自疫情發生以來，各省市大小旅遊景點，都採取了預約時間段參觀的模式，以此來達到限流和減少聚集的效果。位於上海靜安區南部、蘇州河北岸、西藏路橋西北角的四行倉庫，也不例外。記者在四行倉庫官方公眾號看到，要想進入該抗戰紀念館參觀，基本都得提前至少兩天預約，否則一票難求。而且前來參觀的，不僅有各地的遊客，還有各行各業的「專業團隊」。人們自發地「獻禮」，比如香煙與鮮花，來表達對抗日英雄的敬佩與懷念。

從外觀看，四行倉庫其貌不揚，彷彿只有西牆上留下的9個炮孔和400多個槍眼，才能勉強將人們的思緒帶回到那個戰火紛飛、血肉拼搏的動盪年代。在2015年8月13日正式對外開放之前，四行倉庫雖然已經於1985年9月被上海文物保管委員會批准為抗日紀念地，但長期以來一直作為商場，被多家單位使用。其中一層部分被上海市最大的文具、辦公用品批發市場所佔用，位於大樓後來加蓋七層亭子間的史跡陳列室也僅在每個星期五下午開放。

現如今，在四行倉庫周邊，仍能看到不少文具店和辦公用品店。只不過，自2015年之後，這些店鋪已經淪為點綴，四行倉庫本身的歷史價值在沉浸了這麼多年後終於得以還原與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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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發生在2015年，並不是一場意外，更不是上海市的主政者可以決定的事情。因為正是在這一年，北京舉行了規模空前的抗戰勝利70周年大閲兵。在這次閲兵活動上，首次出現了由抗戰老兵等組成的兩個乘車方隊。其中，共產黨老兵主要從八路軍、新四軍、東北抗聯、華南遊擊隊等老戰士中遴選，國民黨老兵主要從參加過山西、湖南、雲南、廣西、貴州等正面戰場作戰以及中國遠征軍的老戰士中遴選。

雖然中共建政以來，政府相繼出台了一些政策，比如對於對日作戰犧牲的或負傷致殘，以及編入到人民解放軍序列的原國民黨抗戰老兵，與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等抗日隊伍老戰士，享受同等待遇，或追認為革命烈士，或評定殘疾等級並給予相關撫卹，或納入現行優撫制度給予優待補助，但鑑於沉重的歷史包袱在身，加之有些地方官員的逃避心態，所以這些政策在落實過程中往往陷入「馬太效應」的惡性循環中，亦即共產黨老兵得到了應有的社會保障和優待照顧，國民黨老兵卻只能揹負着歷史罪責勉強維持生計。

中共十八大以來，隨着信息傳播渠道的拓展，越來越多的歷史細節被披露，抗戰時期國民黨正面戰場的歷史作用漸漸開始打破中共鐵板一塊的話語屏障。習近平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頻密且細緻地加大對國民黨抗戰老兵的關懷力度，儘管仍被質疑不夠徹底，誠意不足。

2015年8月11日，民政部、財政部下發通知，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之際，要求9月份前向部分健在的抗戰老兵發放一次性生活補助金5,000元人民幣。具體發放對象包括四類：抗日戰爭時期的在鄉復員軍人和殘疾軍人；移交政府安置的抗日戰爭時期軍隊離休幹部、無軍籍職工；抗日戰爭時期在國民黨軍隊服役，後在解放戰爭中起義、投誠編入解放軍序列的在鄉復員軍人；參加過抗日戰爭，後回鄉務農的原國民黨抗戰老兵。據民政部的公開數據，享受此次一次性生活補助金的四類發放對象涉及人數共計5萬餘人。

可以說，如果沒有中共高層對於國民黨抗戰作用的直接肯定，不僅四行倉庫成為熱門打卡地是不可能的，就連《八佰》這樣的電影，也很難在大陸順利上映，更別說得到最高領導人的加持。

翻看中國近代史，共產黨與國民黨從1920年代起多次對抗與合作。具體到抗日的問題上，國民黨的貢獻不容小覷。按照17名老兵口述之歷史集結而成的《最後的軍統老兵》一書披露，八年抗戰中，國民黨軍隊與日軍大會戰22次，重要戰鬥1,100餘次，小規模戰鬥3.8萬餘次，消滅日軍70餘萬人（含中國遠征軍在印緬戰場上的戰績）。國軍陣亡將士321萬人，少將以上將軍殉國達115人。

可成王敗寇，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自國民黨退守至台灣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為了現實政治所需，中共採取了很實用主義的做法，以至於國民黨成了臉譜式的存在，比如消極抗日、個個畏死。這樣的敘事邏輯，在歷史教科書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事實上，自國共內戰後，對日抗戰的最大功勞的歸屬問題就一直縈繞不退。中共一方，要麼避而不談，要麼竭力淡化國民黨發揮的作用，宣稱己方才是中流砥柱。2006年，一家大陸主流媒體因承認有數以萬計的國民黨士兵犧牲在抗日戰場上而慘遭停刊。2015年，故事片《開羅宣言》在其宣傳海報上抹去了蔣介石，代之以毛澤東，令人啼笑皆非。

所幸，事情正在起變化。2020年，當整個電影行業被疫情衝擊得一蹶不振的時候，一部命運多舛的《八佰》，用破30億人民幣票房的成績，不僅給電影行業以重振旗鼓的自信心，也讓世界感受到了中共對抗戰歷史的直面與鬆綁。而後者，或許才是作為即將滿百年的中國共產黨最該有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