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詐騙營|英國海歸憶困「小黑屋」折磨18日:後背被打成紫黑色

撰文:陳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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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王星(星星)從泰緬邊境被救回一案再度掀起全民對緬甸詐騙的關注,也喚起一些曾被困緬甸詐騙園區受害者的記憶。英國「海歸」盧亦浩(化名)便是其中一員,他近日向內媒詳述自己被高薪騙至緬甸,之後曾慘遭電擊暴打、折磨整整18天的經歷。他強調自己很幸運,歷經9個月後重獲自由,而更多的人是「有去無回」,依然困在那片隱秘角落中。

據《現代快報》報道,盧亦浩來自浙江,2022年從英國留學歸來,並在某華人招聘論壇中成功應聘了一家中國人開辦的跨境電商公司。招聘機構稱,以他的英語能力,可以作為譯員在泰國業務中大展拳腳,為此向他開出每月2萬元人民幣的豐厚薪酬,工作時間安排合理還能在繁華大都市曼谷生活,「這讓我很心動」。於是,當年6月,他滿懷期待前往泰國。

下機時正值淩晨,盧亦浩稱,當時有專人來接他,上車前對方特意給他拍了張照片,自己眼睛被閃光燈閃到,「當時我太困了,上車沒多久就昏睡了過去」。詎料抵達後,事情開始很不對勁,他並沒有如期來到城市的寫字樓,而是被丟在一片雜亂叢林和泥濘田地間,手機定位顯示在泰國湄索縣,「那條加粗的泰緬邊境線特別醒目,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泰國湄索和緬甸隔河相望。(現代快報)

還沒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人拿著砍刀朝盧亦浩衝來並架著他往河邊走,「顯然他們認得我,因為之前我被拍了一張照片」。不久,他就被帶到莫伊河(Moei River)對岸的緬甸妙瓦底(Myawaddy,又譯「苗瓦迪」)。盧亦浩指,這是一條形同虛設的邊境線,「開船過去僅僅花了10秒」。之後,他得知自己被妙瓦底東美園區的中國老闆,以3萬元美金的價格「買下」。

園區安保非常嚴密,共有大大小小7家電信詐騙公司,人數上千。為了切斷與外界聯繫,一眾人的手機和護照全部被沒收,「因為大多受害者都是持旅遊簽證,一旦簽證過期就可能涉及非法移民,想要回國變得比登天還難」。而經過檢驗打字速度和「聊天水平」,盧亦浩被選中,分配到負責 「殺豬盤」。

妙瓦底詐騙園區環境。(現代快報)

盧亦浩介紹,事先會有兩個小組進行前期工作,一組負責批量購買個人私隱,挑選潛在目標;另一組負責通過微信向潛在目標發出好友請求,在之後移交到他手中。由於是負責國內「殺豬盤」,因此他們的工作和生活作息必須與北京時間一致,所有時鐘都調快了一個半小時,「每天的工作從上午十點半開始,到午夜結束,中間有三次休息,每次休息半小時,每個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

在如此「高效率」工作節奏下,據盧亦浩不完全統計,2022年7月到11月的5個月內,整個團夥從214名受害者手中騙到了440多萬美元。不過,這不代表員工就有高薪,盧亦浩介紹,工資通常以泰銖現金發放,可以在園區內的食堂、便利店、餐館、賭場和卡拉OK消費。他又指,當地是暗無天日的「犯罪天堂」,除了冰毒、搖頭丸和氯胺酮等毒品可以隨意買到,還有一棟類似宿舍的建築被用來作為色情服務場所,不少年輕女孩被騙至從事性工作,「不服從就會被打甚至被輪姦」。

園區周邊。(現代快報)
當地有快遞業務往返緬甸妙瓦底各大園區。(現代快報)

工作第一周,盧亦浩有時會假裝暈倒,有時裝瘋賣傻,企圖讓公司高層誤以為他有先天疾病和精神缺陷,可這很快就被識破,他因此遭了一頓毒打,還威脅要把他賣到妙瓦底另外一個園區,「據說那裏會摘取販賣員工的器官」。

這時,上層給了他3個選擇:支付3萬美元的贖金、繼續當騙子,或者幫他做會計,幹得好的話6個月後考慮釋放他。盧亦浩最終選擇了會計,並從中了解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支付給中間人的「茶歇費」、偷運員工越過邊境的「過河費」、支付給武裝警衛護送人們進出營地的「派兵費」等。他指,園區交易都是用這些「暗語」交流,相關術語有近80種。

受害者所在公司的組織架構和利潤分配示意圖。(現代快報)

令盧亦浩最為難忘的是他被關「小黑屋」18天的經歷。為園區工作了近6個月後,盧亦浩成功獲得了高層的信任,獲允許每天用幾分鐘手機。這時,他想方設法地偷拍了園區的照片,還在辦公室拍攝了短片,再把所有文件上傳到一個加密的電郵帳號,再悄悄地從工作設備上刪除。他更偷偷聯繫上家人和朋友,讓他們想辦法救自己。

可在2023年1月,即被騙到園區7個月後,當他哀求上層遵守承諾放掉自己時,被帶進了一間專門用來懲罰不聽話員工的「小黑屋」,之後被雙手反銬著、頭蒙灰布坐在地上,再遭打手用電棍不斷捅,「藍紫色的電流劈里啪啦地打在我身上,電擊完緊接著又是鐵棍暴打,我的後背被打成了紫黑色」。這種非人生活足足持續了18天,可盧亦浩表示,電擊和鐵棍算是最客氣了,「有的人被剝奪睡眠,被吊起來幾天幾夜不許合眼,還有的人在反抗時被剁掉好幾根手指」。

園區的人之後把盧亦浩被虐的影片發給其父母,勒索40萬元人民幣,令對方崩潰,「40萬對於在台州做點小生意的他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盧亦浩又指,實際上所謂的贖金只是幌子,團夥收到錢之後只會繼續索取更多,絕對不可能放人。

盧亦浩被虐的畫面。(現代快報)

好在,盧亦浩父母立刻報了警,並向中國大使館和商業協會尋求幫助。最終,在台州警方的調查和協助下,盧父盧母尋求到多方國際救援力量,並輾轉找到了東南亞愛心團隊組織以及緬甸當地中國商人。

一個多星期後,盧亦浩被一名在當地人脈廣泛的中國商人接走,該商人當時獲緬甸邊防部隊一位將軍和數十名攜帶武器的士兵陪同。2023年2月2日,歷經9個月的磨難後,盧亦浩終於回到了台州老家。劫後餘生的他後來得知,原來是他被折磨的影片在當時引起了中方的高度關注,緬甸邊防軍方面才肯出面。

最後,他表示想以親身經歷警示更多人不要獨自前往泰國、老撾、柬埔寨、緬甸的邊境地區,更不要輕信東南亞高薪招聘廣告,而一旦觸犯電信詐騙的「紅色底線」,如園區拍照、私藏手機、對外求助、試圖逃跑等,「也許你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