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共革新開放的法外之地：江湖黑幫文化席捲社會

進入2019年下半年後，常看報紙、電視新聞以及網絡報道的越南人往往會因一個詞皺起眉頭。這個詞就是「江湖」（giang ho）：它在該國主流媒體已成為黑幫的代名詞。僅在7月5日前後，環顧包括《人民報》、《先鋒報》、《民智報》、《年輕人報》、《青年報》在內的各大報章，就可以發現因「江湖」引發的勒索、槍擊、殺人等事件層出不窮。
一時間，越南各大城市似乎都成了「江湖人士」活躍的舞台。就在6月下旬，臨近胡志明市的同奈省還發生了上百名「江湖社會人」圍攻警察的風波，此案很快驚動中央，越南總理阮春福已點名督辦。越南各界人士目前對其中央打黑除惡的意志和決心基本滿意。
但在警方加緊處理「江湖」案件時，越南社會近年來流行的「江湖」文化卻也在孕育新的犯罪人口。

在越南時下流行的YouTube網絡劇與網絡直播中，描述「惡鴇虐妓，流氓拆梢」的內容竟佔了絕對多數。不少短視頻博主為了吸引青少年觀眾，也熱衷於扮演「社會人」。譬如自2017年以來在越南全境有200萬忠實擁躉的主播「帥哥可」（Kha Banh，其真名為吳百可）就是其中代表。「帥哥可」以紋身、豪車、「兄弟義氣」引發追捧。名聲最盛時每月可得2億越南盾（約合13萬港幣）打賞。

當然，「帥哥可」之流終究是涉黑人士，越南警方在破獲此人聚賭、吸毒的確鑿罪行後，YouTube也封禁了他的直播賬號。但這對沉浸在江湖義氣中的越南社會終究是有限的。由於在YouTube等境外視頻網站上發佈的內容可以規避越南當局的影視劇分級審查，這使得越南當局在打黑除惡期間，也要面對一片法外之地的衝擊。而熱衷於「通靈、古裝和江湖」的越南影視圈，更將給轉型期的該國社會繼續帶來消極影響。

城市化加速大哥夢

對很多生活在越南大城市的外國人來說，這個曾經以「淳風美俗」著稱的國家在峴港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後突然暴躁了。

河內、胡志明市等地搶劫、火併頻發。美國領館的外交官已在胡志明市街頭被劫，意大利大使也在河內市中心遭遇扒竊。到2019年6月，當越南各界人士在網絡直播中看到上百名赤膊紋身的「社會人」在「大哥」指揮下圍攻警官、包圍警車時，這種治安急劇惡化的局面無疑讓很多人都驚詫不已。

越南社會發生的很多問題與其社會轉型期的現狀有很大關係。越南正在加速其城鄉一體化進程。到2019年3月13日，該國終於初步建立了一個包含人口、保險、金融、商事登記、國家土地、電子戶籍信息在內的電子政務平台。但這種有助於人口流動的政策已導致了越南局部人口流失，其中警察、教師等基層公務員的空缺尤為嚴重。

在基層公務人員的流失與大城市人口的暴漲造成了地方秩序的失衡後，越南的地下社會以及相關文化也隨之粉墨登場。很多發了財的「先生」、「頭目」、「大哥」也逐漸成為年輕人的新偶像。譬如近兩年來在越南各界引發騷動的主播「帥哥可」就是在此期間受人追捧的：這個剛剛出獄的年輕人僅靠展示自己的紋身和「江湖經歷」，就得到了200萬粉絲的支持，這個數目也相當於越南的2%人口。

當不少家境尚可的越南年輕學生也把「帥哥可」之流當成偶像，開始醉心於「江湖義氣」時，不少越南影視企業就看到了商機。

越南從2017年後推廣電影分級制度，這導致來自中國、韓國的很多經典暴力電影被列為「成人電影」，越南方面也難以加以規避，但在YouTube上傳電視劇則不在此列。而YouTube根據點擊量抽成的制度，更讓越南影視業選擇在黑幫、暴力等內容上一路走到黑。

越南電視明星郭登亘主演的《魚翅》（Vi ca）系列連續劇就是如此：該劇描寫了郭登亘扮演的馬仔「小魚」（ca con）靠好勇鬥狠成為魚市老大「魚翅」，並在江湖立足的故事。

目前，該系列劇仍在越南繼續熱播，每集均能保持千萬以上的點擊量，但很多越南家長就不希望自家子女觀看這部電視劇。另一部講述黑幫生活的越南網劇《人在江湖6》亦因7,500萬點擊量而被謬傳為「取得世界記錄」時，越南文化界人士對此也哭笑不得。

誤入歧途誰之過

到2018年8月，越南為緩解人口流動問題，上調了全國的最低工資標準，但河內、胡志明市周邊地區每月418萬越南盾（約合1400港幣）的最低工資仍較全國各地為高。這使得越南民眾繼續背井離鄉前往大城市，投身運輸、服務業。

在就業崗位有限的前提下，很多人就不免誤入歧途。這種環境也同樣給了越南的影視工作者以充分的靈感。譬如2019年度越南的最流行網絡連續劇《十四姑娘》（Thap Tu co nuong）就是如此。

《十四姑娘》描述了一名叫「十四」的鄉村女子為還債進城打工卻誤入歧途。墮入風塵又偶遇「江湖大佬」的故事。這種集寫實、香艷與暴力於一體的內容很快得到了越南年輕人的追捧。《十四姑娘》推出三個月後，便在YouTube得到了2,100萬點擊。

這種浪漫化黑幫犯罪生活的做法，無疑也對初涉人世的越南年輕人們進一步起到了引誘的效果。

事實上，到2018年下半年後，越南各界已經對「江湖」文化的氾濫及「消極文化」帶來的不良影響憂心忡忡。但從河內到胡志明市的政界、財經界、文化界人士面對社會轉型帶來的不良文化沉渣泛起也束手無策。

雖然「敢言」的《年輕人報》、《西貢解放日報》等媒體痛批「網絡劇黑幫與娼妓橫行」、「網劇內容庸俗低下」，但網絡劇的製作與傳播流程終究是合法合規的。越方也難以對其採取更多措施。

更糟的是，在「通靈、古裝和江湖」的三大越南網劇題材影響下，越南的影視環境也遭遇衝擊。觀眾的口味決定了越南電影的題材被迫收窄。譬如該國2019年度最具國際聲譽的動作片《二鳳》就是一部黑幫題材電影，而該片在越南國內200億越南盾（約合670萬港幣）的總票房，也讓嘗試創新的越南文化界心灰意冷。

幸而，YouTube等視頻網站終究還是會幫助越南政府守住最後的底線。Google、Facebook等公司也強調會遵守越南的《網絡安全法》，會「滿足道德、淳風美俗、政治、社會和諧」等標準。事已至此，越南也需要在社會轉型期重新認識到民眾思想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