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福士汽車「撤疆」呼聲再起

德國福士汽車（Volkswagen）致力加大在中國投資布局之際，一篇指控其試車場涉及強迫勞動的報道讓該公司再次捲入新疆人權爭議，面臨與日俱增的地緣政治壓力。

撤疆呼聲再起

德國《商報》（Handelsblatt）2月14日的報道指控，德國福士汽車與中國上海汽車集團2019年在新疆吐魯番合資建造的試車場可能涉及強迫勞動，並稱找到了能證明上述指控的證據。

報道引述美國「共產主義受害者紀念基金會」研究員鄭國恩（Adrian Zenz）說，他在負責修建專案的中國中鐵四局集團和其他相關企業的官網上，發現多篇報道提及維吾爾人在新疆「精準扶貧」計劃下，受雇參與試車場的建造。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2013年提出「精準扶貧」的說法，是指標對不同貧困區域環境、貧困農戶狀況，實施精確識別、精確幫扶、精確管理，其中包括將生活在貧困地區的人口安置到其他地區居住、工作等。

不過，聯合國人權理事會任命的獨立專家2022年在一份報告中稱，新疆試圖透過轉移農村勞動力來扶貧，雖然可能為少數民族創造就業機會，增加收入，但許多案例有強迫勞動的跡象。

鄭國恩說，2018年公開的照片顯示，從新疆其他地區前往吐魯番建設試車場的維吾爾工人身穿統一的軍訓服、戴著一朵紅花，連行李箱都一模一樣，「是有嚴密組織的強迫勞動的典型特徵」。「在我看來，福士必須儘快公開宣布撤出（新疆）。」

針對上述指控，福士汽車發言人14日向《德新社》說，福士汽車目前正與非控股合資企業上汽福士討論「涉及其新疆業務的未來方向等事宜」，並會深入探討各種方案。

福士汽車在給《路透社》的聲明中則稱，公司此前並未意識到試車場存在侵犯人權的跡象。

據內地媒體早前報道，這座位於吐魯番的試車場占地23.35平方公里，相當於3270個足球場，是世界上最大的極熱乾旱綜合性試車場。新車在這裡行駛需要經歷高溫暴曬和嚴苛路況的極限考驗，因此也被稱作新車的「地獄考場」。

除了「地獄考場」，福士汽車和上汽集團在新疆烏魯木齊還有一家合資工廠。這家工廠不生產汽車，主要對已組裝好的車輛進行最終品質檢查，再送至當地經銷商。

烏魯木齊廠過去也同樣因為涉及強迫勞動的質疑飽受批評。迫於外部壓力，福士汽車去年6月還聘請了外部審計機構對該廠進行獨立審計，並在同年12月發布報告，確認沒有發現存在強迫勞動的跡象。

不過，一名不具名的福士汽車高管對《商報》坦承，這項調查的可信度並不高，對新疆廠員工進行問詢的是兩名漢人，維吾爾工人可能對他們心存芥蒂而沒有如實回答。

此外，上述引起爭議的試車場也不在審計範圍內。福士汽車說，由於試車場和工廠是由兩家不同的聯營公司營運，所以不可能一起審計。福士並沒有點名是哪兩家公司。

在種種質疑下，要求福士汽車撤疆（撤出新疆）的呼聲再次高漲。

「在中國、為中國」

從1984年福士汽車在中國的第一家合資企業——上汽福士汽車有限公司成立算起，今年已是福士入華的第40年。

40年間，中國已成為福士在海外最大的單一市場，去年福士汽車在華銷量占其全球總銷量的35%。從商業利益來看，與中國脫鉤對福士汽車而言顯然不是一個選項。

面對中國車企憑藉低價優勢在全球範圍崛起，「降本增效」現在已成為各國車企保持競爭力的關鍵字。福士汽車更是進一步在中國深耕相對低廉高效的生產線和供應鏈，喊出「在中國、為中國」戰略。

過去一年，福士汽車接連與中國企業合資成立了福士汽車（中國）科技有限公司、軟體子公司CARIAD等企業，引進中國人才的同時，也將汽車生產線的採購、研發、測試等步驟轉移到中國國內，大幅縮減時間和成本。

以CARIAD中國為例，該公司1100多名員工中，有超過90%是中國員工，而且他們在預算支配、供應商選擇等方面有很大的自主權。

加速推進中國本土化的同時，福士汽車也正逐步替換成本較為高昂的歐洲生產線和供應鏈，其中一大布局就是福士汽車去年7月耗資7億美元收購了小鵬汽車4.99%的股份。

有分析認為，福士汽車除了看上小鵬汽車的智能駕駛技術，小鵬在儀錶板電子領域的領先，也有助福士汽車取代中國供應鏈中仍在使用的歐洲零部件，以降低對高成本的歐洲汽車零部件製造商的依賴。

此外，福士也正加速在中國興建電動車工廠，包括在合肥經開區投資約10億歐元建立超級科創中心，投資231億元（人民幣，下同）在安徽建設生產基地。

福士汽車還將組建一個有近3000名中國工程師的團隊，在合肥福士汽車中心設計電動車。

40年前，福士在推出首款桑塔納時所有零件都來自德國，一輛車售價高達20萬元左右，如今桑塔納的售價最低可壓至6萬元左右。這一變化的背後，即是福士汽車在中國深耕生產線的成果。

地緣政治的攪局

就在福士汽車在中國市場大事投資布局之際，地緣政治卻開始進場攪局，給該公司帶來不少困擾。

除了上述吐魯番試車場引發的人權爭議，英國《金融時報》本月14日報道，美國海關上月中也以「一款中國零部件涉嫌違反強迫勞動法」為由，扣押了數千輛福士品牌的車子，公司只好緊急替換相關零部件。

福士汽車說，為了替換源自中國的零部件，汽車交付的時間將被推遲至3月底。

其實，德國還有另一家跟福士一樣深陷新疆強迫勞動爭議的企業——化工巨頭巴斯夫（BASF）。巴斯夫剛在2月9日宣布，將出售在新疆的兩家合資企業的股份。

巴斯夫說，雖然沒有發現這兩家企業有任何侵犯人權的證據，也沒有跡象表明兩家企業員工參與侵權行為，但近期有關合資夥伴的報道包含嚴重人權指控，不符合巴斯夫的價值觀，因此正加快對這兩家企業的股權剝離進程。

但巴斯夫宣布撤疆的同時，也強調不會改變公司的中國戰略或在中國的其他業務，公司將繼續致力於在中國的業務活動和投資計劃。

巴斯夫撤疆的決定，讓不少德國政客更加振振有詞，要求福士汽車效仿。

隸屬德國綠黨的歐洲議會議員比蒂科夫（Reinhard Butikofer）說，在巴斯夫宣布退出新疆後，福士無疑將受到更大壓力。福士汽車必須離開新疆，企業的商業考量也有一條倫理的紅線。

外交部2月15日在發給《法新社》的聲明中，指有關新疆發生侵犯人權行為的指控，完全是捏造出來的謊言，目的是破壞新疆的穩定，並呼籲企業「尊重事實，明辨是非，不被謊言蒙蔽」。

外交部表面上是回應福士汽車，其實也可說是對巴斯夫大年除夕（9日）的宣布遲來的回應。

巴斯夫執行董事會主席馬丁．布魯德米勒（中文名薄睦樂）去年4月曾在年度股東大會上說，全球化工業約一半銷售額在中國市場實現，而巴斯夫在華銷售額占公司總銷售額比重不到15%。因此，巴斯夫正持續投資，以繼續實現在華業務增長。

言猶在耳，巴斯夫現在卻起了個撤疆的頭，中國是不是只讓外交部出來嗆個聲就算數？難說難說，還要繼續觀察。而在華銷量占比超過三成的福士汽車，想必也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者之一。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