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香港與中國？美斯「香港行」算錯商業賬，也算錯了政治賬

一開始沒太關注美斯事件，但發現過了幾天了，這件事情還在發酵，且有升級之勢。

可以肯定的是，現在請美斯做廣告代言的內地企業一定「如坐針氈」，要考慮繼續使用美斯代理的廣告是否會引發爭議。總而言之，對於這些企業的商業利益而言，肯定會有負面影響。

可以推測，這個事件對美斯而言是一次商業災難。除非這件事情最終能有個清楚的了結，內地球迷和公眾能夠得到滿意的答覆，否則美斯在中國的商業利益與藍圖已經被提前劃上句號。對於碧咸和邁亞密國際當然也是。

但邁亞密國際本來可能就沒有做布局中國的太多打算，中國可能並不是他們指向的市場；至於碧咸，在香港賽後他其實在現場就安慰球迷了，雖然也是足球巨星，但畢竟是「上一代」球員，早已沒有了美斯的影響力。所有，一切的矛頭都指向美斯，一切的後果都會由美斯承擔。這甚至影響到阿根廷足球隊在中國的支援度——過去幾十年，內地球迷一直對阿根廷隊情有獨鍾。

有分析說美斯不出場也許有政治方面的考慮——他盡可能的希望遠離政治，言下之意，既有了中美地緣政治衝突，再加上阿根廷新任右翼民粹總統哈維爾．米萊（Javier Milei）的因素，美斯覺得香港有些敏感，不希望以任何形式——甚至包括一張與特首的合影——因此被認為為香港「月台」而捲入爭議；抑或美斯沒有考慮，但碧咸及邁亞密國際有類似的考慮。

但這個分析並不合理。其一，有無數的外國企業在中國大陸及香港正常展業，有這麼多的知名企業家（包括頂級的美國企業家）來到中國，並與中國的政府領導人見面，一個足球隊，一個足球運動員，搞的是體育，體育本來就被認為應該與政治無關，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說自己的任何行為都和政治無關，即便被不友好的聲音批評，也可以拿出一百萬個理由為自己開脫，他們沒有必要考慮政治因素。

▼2月4日　美斯出席賽後頒獎禮▼

其二，如果真的考慮政治因素，那根本就沒有必要來香港「蹚渾水」。既然來到香港，就說明他們不認為有什麼政治問題。

其三，即便他們真的有考慮政治因素，接到了某些「授意」或「指令」，害怕被牽連和炒作，也不妨礙美斯在比賽結束時或之後誠懇地與球迷及公眾做溝通，表達歉意，避免自己輸了商業賬；其四，如果他們確實介意政治因素的話，美斯及球隊的行為引起了內地球迷乃至公眾的眾怒，升級為更大的事件。這才是真正的牽扯到了政治。

現在的美斯、碧咸、邁亞密國際其實都是商業化的體育機構和平台，他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其實是商業利益因為政治的因素被損害。「有錢能使鬼推磨」，和絕大多數企業一樣，他們更願意為商業繞過政治——何況他們還是體育機構，可以扯一扯無國界的體育精神。

那麼美斯事件的問題根本是什麼呢？是同時算錯了政治賬和商業賬。而之所以算錯商業賬，也是因為算錯了政治賬。

這可以從美斯在微博上的「官方」回覆看出來。

在美斯官方回復的西班牙文原文裡，「Hola a todos mis fans en China y Hong Kong!」，稱「中國和香港的粉絲」，將中國與香港並列。中文版裡，中方團隊（或代理）進行了政治「潤色」，把「中國和香港」改為「中國大陸和香港地區」，認為這就可以了，但未修改西班牙文原文。

把中國和香港並列是許多外國人/外國企業習慣的做法：他們認為中國和香港是兩個「country」。在他們的語彙或認知裡，country不一定是「主權國家」，就是「地方」的意思。所以蘇格蘭、開曼群島都可以被視為是「country」，對於大部分的商業機構來說，這種提法本身並不能說明什麼：不是一個政治判斷，也沒有特定的政治指向。但這種提法傳到中國大陸，就會引起爭議，在華展業的機構都會設法避免這一條（例如說Hong Kong, PRC之類）。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美斯的官方團隊對此缺乏意識；其中國團隊想到對中文潤色，但也僅止於此。

以上並不說明美斯有任何更進一步的政治判斷或取向，只指向了一個更加實際、更加根本的問題，即他們真的以為香港和中國大陸是不直接關聯或只有有限關聯的兩個相對獨立的市場。碧咸和邁亞密國際可能也是這樣判斷的，同時，主辦方Tatler（《尚流》，一家英國雜誌）也可能存在同樣的誤判。這並非說他們認為香港和中國大陸市場是割裂的，只是認為香港市場會有所「溢」，覆蓋範圍比香港更廣，例如在門票銷售上能夠覆蓋到大灣區。但僅此而已：香港還是香港。

這個誤判使得他們（美斯/邁亞密國際）認為這只是一個700萬人的市場，或者確切地說，只是一個「700萬人+」的市場。這讓美斯和球隊都「大意」了：他們辛苦經營的體育精神人設暫時性「休假」了——「這只是個700萬人的市場，對付對付得了，雖然不太專業。但畢竟精力有限——我們還是把有限的精力留給1.2億人的日本市場吧」。他們很可能真的沒有想到這個700萬人的市場會連結到14億人的中國大陸市場，而且更沒有想到因為美斯在日本登場而使得中國大陸球迷及公眾更加「上頭」。他們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踏入了最不希望踏入的公關危機。

在這個商業誤判背後，當然是深深的政治誤判及文化誤判。

美斯畢竟只是個運動員。我認為他的體育精神和專業度都是沒問題的，但我也認為他的人設和形象有被經營起來的部分，捧到了神壇上。其實他就是個普通人，為了賺些錢和知名度，還出來混。但飛來飛去打友誼賽也是勉強的。他沒有必要全球去「秀」體育精神。說白了，還是為了在退休前再賺點錢——不僅僅是出場費，還要廣告費用。他的經理人、經紀人一定把他當成搖錢樹，想方設法讓這個金雞再多下點蛋。對於被擺來擺去，他肯定也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

天天演戲太累。美斯的選擇可能是，能做點減法就做點減法。最終，他選擇了在這個只有700萬人，在足球上「名不見經傳」的亞洲市場——香港——放放羊，「做一回自己」。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經理人、經紀人沒有給他提供關於香港市場的最佳建議。

這就是問題的本質。在一個商業誤判之下，暴露了美斯商業及人設鏈條的最弱環節。

那麼美斯能不能在中國翻盤呢？我傾向給予肯定的答覆：只要他表達足夠的誠意，付出足夠的努力，中國球迷和公眾還是會原諒他的。比方說：

——他真心實意的對中國香港及大陸球迷道歉；

——他承諾要來香港及大陸登場比賽，甚至承諾打滿90分鐘；

——他承諾一系列與中國足球及公益事業有關的愛心活動；

——他公開發表一些關於中國大陸及香港的友好言論。

以上能做到，我相信只要出來售票，會瞬間售罄，現場會座無虛席。內地球迷和公眾會原諒美斯。他也可以挽救在內地市場的商業價值。當然這是現在許多罵美斯的人所不願意看到的（據說特別是C朗粉）。

但美斯是否會這麼做，就不一定了：

——畢竟足球是團體運動，他需要得到一整個球隊的支持——檔期和一致行動可不是那麼好安排的；

——這需要極大的動力：例如1）商業動力——美斯認為不能放棄中國市場。但美斯可能真的不缺錢，放棄就放棄了；2）價值動力——他認為道義上對不住內地球迷，需要有個彌補。我傾向於認為美斯沒有什麼價值動力：如果有價值動力的話，他第一時間在現場或賽後瞬間就出來安撫香港球迷了。他忽視香港球迷其實才是他的本色；3）政治動力：因為阿根廷方面維護中阿關係的某種考慮，請美斯出山。這個不一定發生在當下，但可能發生在未來。過往，美斯是中阿關係的加分項。現在成了「負分滾粗」了。在那種情景下，美斯首先需要將自己得分歸零，然後再做親善舉動。

最後，這件事情告訴我們：

——什麼人都會犯錯誤。只要是人，都難免會犯錯誤；

——最容易犯錯誤的時候，往往就是最大意、最輕飄飄的時候。所以要居安思危；

——即便犯了錯誤，後果很嚴重，也不是完全沒有挽回的機會。

今天是年三十。內地球迷及公眾「上頭」美斯事件，就當年前的一個消遣吧。

祝大家龍年新年快樂，龍馬精神！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