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火爆　警察：陷入詐騙園區中國人絕大部分自願過去

「多一人觀影，少一人受騙」，打出這一宣傳口號的反詐騙題材電影《孤注一擲》，成了今年中國暑期檔的黑馬。

據「電影孤注一擲」官方微博，截至星期三（8月23日）早上，影片票房已突破30億元（人民幣，下同），觀影人次超過7220萬。「貓眼專業版」數據顯示，影片從8月5日點映至今，一直蟬聯每日票房榜第一，期間更是連續16天每日票房過億元，目前總票房已進入中國影史前20名。

據片方介紹，由知名導演甯浩監製的《孤注一擲》，取材自上萬宗真實詐騙案例，講述了程序員潘生（張藝興飾）、模特安娜（金晨飾）等人被海外高薪招聘吸引、出國淘金，卻落入緬北的境外詐騙工廠陷阱，最終設法逃出的故事。

不過，與一路飆升的票房相比，網民對電影的評價苛刻得多。《孤注一擲》在豆瓣取得了6.9的評分，其中40%觀眾給出了三星的及格評價。有些打分不高的網民認為，這是一部好的反詐宣傳片，但劇情不夠合理，算不上一部好電影。

還有觀點指出，電影藝術表現手法到位，但劇情設置上過於理想化和情感化，對反派著墨過多，沒有反映出現實中緬北的殘酷，達不到反詐宣傳目的。

現實中的「孤注一擲」

這部電影的火爆，也讓輿論聚焦更多現實版的「孤注一擲」。和電影中類似，被應聘境外高薪工作、受「外國網友」邀請、參加低價出境遊等理由誘騙出國，最終不幸被拐賣、陷入詐騙陷阱的真實事件，時常出現在中國媒體的報道中。

一份疑似人口買賣的聊天記錄，上周在中國互聯網引起持續關注。中國媒體8月15日報道，根據網傳聊天記錄，一名22歲雲南女大學生和一名17歲未成年人疑似落入人販子手中，女孩被以12萬元的價格交易，在8月4日被送出中國前往緬北。

雲南22歲女大學生疑被騙至境外　疑似買家：想要把女的當「業績」

隨後在8月16日，又有媒體引述相關人士報道稱，當事女生出面闢謠，指自己身處昆明，目前已與家人及同學取得聯繫，「身份證和手機丟失，身份信息被盜用」。到了8月17日，又有當事女生的同學告訴媒體，女生在簡短報平安後又再次失聯，且全程沒有共享位置，家人也不能確定她身處何處，懷疑她可能被人控制。

直到8月21日，上游新聞才通過雲南省保山市權威渠道確認，該女生已於8月19日被警方找到，父母在20日已將她平安接回家中；和女生一起的男生也被找到了。但兩人在哪裡被找到、是否出過境、以及相關聊天記錄的真偽等，公安機關則還在調查中。

案情撲朔迷離、再三反轉，讓很多中國網民都為女孩的安危捏了把汗，「緬北」等關鍵詞在此期間也多次登上了微博熱搜榜。很多網民認為，雖然這起事件大概率是虛驚一場，但被拐賣至緬北的危險是真切存在於每個人身邊的。

另一個案例來自澎湃新聞8月19日的報道，當事人是一名在中國科學院做科研的博士生。據該博士生的女友稱，他因為炒幣欠下債務，為了賺錢找了一份宣稱是在新加坡當翻譯的工作，不料卻被騙到了緬甸。

KK園區｜中科院博士被迫每日做18小時　女友：以為去新加坡當翻譯

女友稱，該博士生被困在緬甸的詐騙區一年，期間只能用被提供的手機進行電信詐騙，行動也被嚴密監控。她嘗試與詐騙區交涉營救男友，對方開出12萬元的贖金要求，但由於轉帳失敗，男友遭到了毆打和關禁。

據報道，目前中國駐緬甸大使館已知曉此案，警方也已介入調查，但該男子最終能否順利返回中國，仍是未知數。

與初入社會的大學畢業生不同，受過良好教育的高學歷人群也會成為「高薪招聘」電詐騙局的受害人，無疑讓更多中國網民感到恐懼。不過，也有一些評論認為，當事人若非被高薪誘惑、懷著僥倖心理，也不至於落得這個下場。

除了令人唏噓的慘案，現實中也有著電影般的英雄傳說。

河南廣播電視台「都市頻道」記者臥底接近緬北電詐集團進行調查報道，製作的《邊境「蛇」影》節目，在6月播出後引起了詐騙集團關注。最終，詐騙集團以全面下架該節目影片為條件，未索要贖金便釋放了六名被困緬甸的中國人，成為中國媒體圈的一段佳話。

不過，很多網民也指出，「0贖金」不代表「0代價」，記者調查時所冒的生命危險、在其他解救行動中受傷甚至犧牲的警察、軍人，以及更多沒有被解救的人，都是投機者「孤注一擲」的代價。

提醒、打擊，足夠嗎？

從各類報道和案例中可以看出，落入詐騙區的人，為了不受到懲罰，不得不繼續誘騙更多人前往緬北；而他們當中不能成功完成詐騙的人，則可能被作為人質索要贖金，或被販賣給其他犯罪組織。因此，很多人既是受害者，也成為了加害人。

據紅星新聞報道，有長期從事反電信詐騙工作的警察稱，陷入電詐園區的中國人「絕大部分是自願過去的」；了解一定情況的當地中國商人也說，很多人不了解現實的殘酷、抱著僥倖心理自願去緬北，回國後為逃避法律制裁，便說自己是被騙過去的。

中國司法部門曾多次強調，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始終堅持依法從嚴懲處，並將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作為從嚴懲處的重中之重。根據中國法律，詐騙罪最高可被處以無期徒刑。

而為了防止更多人陷入詐騙犯罪中，中國官方也窮盡各種方法。

中國外交部和中國駐緬甸使館曾多次發佈風險提示，提醒中國公民謹慎前往緬甸北部和妙瓦底、大其力地區，不要輕信「高薪招聘赴緬甸木姐、妙瓦底、大其力打工」等網絡虛假招募信息，以免赴緬後被強迫從事網絡賭博、電信詐騙等非法活動，甚至遭到毆打、非法拘禁和敲詐勒索。

在拐騙案高發的邊境省份，雲南多地官方也紛紛發公開信，提醒民眾警惕「境外高薪務工」騙局。雲南楚雄州南華縣公安局星期一（8月21日）發公開信警示稱，一旦偷渡出境，「將會被當作商品隨意買賣，被電詐、賭博團夥非法拘禁，遭受毆打、傷害」。昆明祿勸縣公安局反詐中心也警告，被安排到詐騙窩點後，如果不交錢又完不成工作任務，則會像「豬仔」被轉賣、受盡折磨，甚至有生命危險。

另一方面，中國官方也與東南亞國家跨境合作，打擊電詐犯罪活動。

中國公安部、泰國警察總署、緬甸警察總部、老撾公安部8月15日至16日在泰國清邁舉行會議，宣佈啟動合作打擊賭詐集團專項聯合行動，嚴厲打擊本區域電信網絡詐騙和網絡賭博犯罪，堅決扭轉人口販運及綁架、拘禁等犯罪高發態勢。

中國、泰國和老撾三國駐緬甸大使也在星期二舉行三方會晤，同意針對當地猖獗的賭詐問題持續開展工作，全力協調緬方開展搜查解救，並協助緬方加大針對賭詐集團的打擊力度。

中國駐緬甸大使館星期三連發兩條消息，通報共六名在緬甸從事電信詐騙的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中國。

中國官媒此前也報道，中國公安部自2021年4月起組織多項打擊詐騙專案行動，截至去年7月，共從境外勸返涉詐人員23萬名。有媒體也報道稱，為勸返涉詐人員回國，多地官方甚至祭出了注銷戶籍等威嚇手段。

只可惜，再多的反詐宣傳和打擊，也難敵人們被利益誘惑選擇「孤注一擲」，而緬甸動盪的政局和落後的經濟，也註定這類犯罪一時難以根絕。

緬甸與東南亞旅遊業

需要指出的是，以撣邦、欽邦、克耶邦、克欽邦等自治區為主的緬北地區，與緬甸其他地方有很大差異。由於歷史原因和政局動盪，現在的緬甸官方對這個區域的管轄十分有限。

但緬北犯罪活動猖獗，也依然影響了緬甸的正規產業，特別是讓高度依賴中國遊客的旅遊業受到重創。仰光、蒲甘等熱門旅遊目的地與高危的緬北地區相距甚遠，治安情況也大有不同，但它們被緬北連累，遊客量一落千丈。

中國「每日經濟新聞」引述緬甸媒體報道稱，今年上半年，緬甸僅吸引了約45萬名的國外遊客，不僅遠低於鄰國老撾的160多萬名國外遊客，也不及疫情前400多萬遊客量的零頭。

儘管緬甸旅遊部長多次強調，中國是緬甸發展旅遊業最可靠的市場，緬甸期待中國遊客重返，並允許中國公民用電子簽證入境，但很多中國遊客依然不敢前往緬甸。

報道稱，雖然中國官方8月10日恢復了對緬甸的團體遊，但諮詢相關旅遊產品的人寥寥無幾。曾經爆滿的「蒲甘熱氣球之旅」已經成為歷史，蒲甘多家豪華酒店價格腰斬，也依然無人問津。

而與緬甸接壤的泰國，也受到了緬甸風險的波及。除去自身存在的治安風險，中國互聯網上有關去泰國旅遊被綁架至緬甸的傳言，讓很多中國遊客對泰國也望而卻步。這份疑慮和恐懼，甚至還延伸至對「新馬泰」旅遊，甚至整個東南亞地區旅遊安全的質疑。

另一方面，「高薪招聘」的騙局和中國官方對此的不斷警告提醒，也會影響到東南亞國家正規企業招募外國人才，進一步影響當地經濟發展。

不論是找工作、網絡衝浪還是旅遊度假，提高警惕、時刻保持清醒，都是值得鼓勵的。詐騙集團層出不窮、日新月異的行騙手段，也需要每個人都格外警醒，防止一不小心落入圈套。但對於只是想要旅遊放鬆、領略異國他鄉風土人情的普通遊客來說，東南亞的大部分地區，其實並沒有網絡傳言中那樣恐怖，不必杯弓蛇影。

至於那些為利為欲鋌而走險的「孤注一擲」者，或是抱著「富貴險中求」僥倖心理的冒險者，世界上也沒有哪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