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利貸團夥被捕、灰產富豪湧入 泰國恐成下一個柬埔寨?
又有一個中國網上高利貸團夥在泰國被端了。泰國科技犯罪調查局上星期三(6月21日)對曼谷素坤逸地區發動突擊搜查,在機場逮捕了正準備逃出境的中國籍嫌疑人袁某。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
袁某和丈夫何某在泰國經營化妝品零售公司,同時在當地放網路貸款(簡稱「網貸」)。以「低利率、審批快」為誘餌吸引受害人下載貸款軟體後,再以要支付信用費用或銀行帳號錯誤為由,對貸款人進行詐騙。
據泰國警方公布,此案涉及的受害者多達448人,涉案金額達1.7億泰銖(約3730萬元港幣)。不包括已被轉移的部分資產,警方共查獲了袁某的三套單價2400萬泰銖的房產、價值200萬泰銖的存摺、卡地亞(Cartier)珠寶和一台筆記型電腦等。
在成堆的珠寶名表盒背後,牽涉中國資本的網上高利貸再一次浮出水面。
只是冰山一角?
自2018年起,泰國警方曾多次查獲中國人非法放高利貸的案件。
據《曼谷郵報》報道,泰國移民局員警今年4月在芭提雅一所豪宅裡抓獲了一個非法網貸團夥,五人均為中國籍。警方在他們的住所發現了八台筆記型電腦、12部手機、50張電話卡,以及一份超過100名顧客的名單。
泰國《民族報》去年12月也報道了一個19人網貸團夥被捕的案件。該團夥的兩款網上高利貸應用程式,年利率高達2080%,由兩名中國籍女子提供資金,剩餘17名泰國人負責運營和追債。
另據泰國網報道,曼谷移民局警方2021年2月抓捕了一個以「Speed Wallet」應用程式放高利貸的50多人團夥,團夥頭目中有四名中國人,一名新加坡人。
早在2018年,泰國《新泰日報》就曾報道過一個九人香港非法高利貸團夥在芭提雅被逮捕,該團夥據報持旅遊簽證從事非法借貸達兩年之久。
同年,新華網還轉載了《南方日報》一則從泰國押解17名網貸平台非法集資犯罪嫌疑人回廣州的新聞。
泰國的中國網貸團夥層出不窮,但是運作方式基本相同,都是收取高額利息,由當地人追債,而且貸款金額和實際到手金額不一致,即收取「砍頭息」。
以「Speed Wallet」為例,貸款人貸款5000泰銖,但實際到手的金額只有2900泰銖,砍頭息高達42%。
《民族報》報道的19人團夥的應用軟體,砍頭息也高達40%。若貸款人無法在七天內歸還全部3000泰銖,就會受到威脅和恐嚇。
除了常規的高利貸操作,這些網貸團夥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由中國「金主」提供資金。
錢哪兒來的?
中國互聯網金融2013年進入高速發展階段。後來被稱為校園貸鼻祖的羅敏嗅到了商機,于2014年創立了專門針對大學生的分期購物平台「趣分期」。
之後的幾年,小額貸款走出校園,演變為面向更廣人群、五花八門的「現金貸」。
2017年現金貸大熱時,中國金融科技公司就曾掀起一陣出海熱,將網貸業務轉移到東南亞國家,主要是印尼。
不過,資本的貪婪本性讓現金貸業務沒過多久就遇上管制。
先是中國央行、銀監會在2017年聯手整頓「現金貸」的新規落地,相當於全面喊停國內小額信貸。接著2019年的央視「3·15」晚會揭露一種比現金貸更隱秘的存在——超高貸「714高炮」,逼迫網貸業務企業加速轉戰海外市場。
所謂「714高炮」,就是貸款週期為七天或者14天,收取超高砍頭息和逾期費用的借貸,砍頭息可高達30%。
據「燃財經」描述,714高炮被曝光當晚,整個地下借貸市場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地震。涉案人員連夜被抓,一些平台選擇倉皇出海。
一名東南亞出海服務平台的工作人員當時說,他3月16日接到超過30個諮詢網貸出海的客戶,「手機簡直要快被打爆了,電話的、微信的一窩蜂全來了。」
如果說2017年出海的網貸平台還在合規的路上探索,那麼2019年出海的這批則是更直接地流入灰色地帶。
網貸誰在管?
中國網貸資本出海到不同國家,就好似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趁市場處於無人監管的灰色地帶時,趕緊大撈一筆,當地政府察覺異樣並開始管制後,資本就跑到另一個國家。
2017年大量的中國現金貸資本流入印尼時,第一批企業贏得了監管不到位的黃金髮展期。據「快科技」報道,在拍拍貸、融360、掌眾金服等中國網貸平台落地印尼後,直接讓印尼的線上貸款金額翻了八倍多。
截至2019年12月,印尼現金貸市場基本被中資平台壟斷,月貸款規模達到3000至4000萬美元,註冊用戶達300至500萬人。
現金貸行業在印尼無序發展近兩年後,因引發社會事件而引起官方關注。彭博社報道,印尼於2019年一次性關閉了826家無牌的金融科技公司。
中國資本在印尼的路被堵後,再次尋找下個目標,這一次轉向人口比印尼更大的印度。「快科技」形容,中國資本像打遊擊戰,「轉頭跑到隔壁『更饑渴』的印度。」
據《印度2017金融科技趨勢報告》統計,印度2017年現金貸市場規模僅為140億美元,但2019年就達到370億美元。
印度人口眾多,加上互聯網和智慧手機高速普及,這給了當時進入印度的網貸平台巨大的紅利。
例如小米進入印度市場後,就於2019年推出小米信貸(Mi Credit),並在所有小米手機上都預裝了這款應用。僅在試點時,小米信貸就放出了將近2.8億盧比(230萬新元)的貸款。
像在印尼一樣,經過了一到兩年的監管「真空期」,印度今年也開始對網貸平台進行監管。據印度媒體「The Print」報道,印度電子與資訊技術部今年2月禁止了232個與賭博和借貸相關的應用程式,這些應用程式多由中國大陸、香港和東南亞公司運營。
除了所在國政府的監管,應用平台方也祭出管控。
一名印尼現金貸平颱風控人員說,谷歌在2019年第四季度就曾對借貸類應用程式有過兩次大規模下架,需要經過整改後才能再上架。該風控人員還說,不少中國借貸應用程式採用馬甲包形式,但如果被Google發現代碼有關聯,帳號就會被直接封停。
中國對於流出國的網貸資本也保持警覺。據「The Print」報道,中國警方2019年曾在16個國家開展「獵狐」行動,這項行動凍結了380家P2P貸款機構價值近15億美元的資產,另有16人被拘留。
中國網貸資本出海到不同國家,就好似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趁市場處於無人監管的灰色地帶時,趕緊大撈一筆,當地政府察覺異樣並開始管制後,資本就跑到另一個國家。
網貸未來在哪裡?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自印尼金融服務管理局對所有P2P貸款機構開啟牌照監管模式以來,一些中國平台不得不接受當地金融機構相對苛刻的合作條件,通過「借船出海」的方式參與當地現金貸業務。
一些在印度的中國網貸平台為了繞開監管,已經與印度當地的非銀行金融公司(non-banking financial companies,NBFC)簽訂諒解備忘錄,還有一些選擇聘請印度人為公司高層。
一些網貸平台則繼續著「貓捉老鼠」的遊戲,跑向下一個缺少監管的地區,例如巴西、墨西哥等。
騰訊創始人馬化騰有一句名言:金融是拼誰的命長,而不是短期誰跑得快。馬化騰的話說出了對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要求,但在網貸領域,金融拼的恰好是短期誰跑得快。
「鈦媒體」2022年的一篇分析文指出,中國企業拓展海外現金貸,「鬥志昂揚地去、灰頭土臉地回的不在少數」。
文章分析,失敗原因主要在於海外市場金融監管政策不穩定、獲客管道弱且成本高、可借鑒的征信三方資料匱乏、風控能力非常弱、借貸者對產品認知有限、催收困難等。
即便如此,從泰國頻頻曝出網貸團夥被捕不難看出,巨大的利潤驅使下,還是有不少中國資本鋌而走險,遁入地下高利貸灰色地帶。
去年泰國頭條新聞曾發文揭露「灰產富豪」湧入泰國,並說這樣發展下去,泰國可能淪為下一個西港。
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的注釋裡,引述了登寧的這樣一段話:「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生活在19世紀的馬克思和登寧,或許想像不到資本的利潤還有突破300%的這一天。但可以確定的是,現金貸這類灰產背後巨大的利潤,早就足以驅使資本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