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大使駐美的524天

（編按）中國駐美國大使秦剛即將結束任期。他在Twitter向美國各界人士道別，提到過去一年半的工作中，自己一直努力做中美之間溝通的橋樑和紐帶，走遍美國22個州。
鳳凰衛視駐美國華盛頓記者王冰汝，近日發文回歸了秦剛擔任駐美大使的524天。

文章原載於微信公眾號@冰汝看美國，《香港01》獲授權轉載本文。

2021年7月28日，秦剛大使抵達華盛頓履新，到今天他結束駐美的工作，一共524天。

秦剛駐美期間，美國經歷了好幾波新冠疫情，中美關係也一度處於高度緊張。大概有快一年的時間，幾乎所有的活動都只能線上舉行，這對初來乍到，又急需打開局面的中國駐美大使，製造了重重困難。以至於新聞同行們都替他捏把汗，還有美國同行直接用了Unfortunate來表達對秦剛的「同情」。

但大家可能很難相信，這18個月卻成了在前線報道秦剛外交活動的駐美記者們，最繁忙的一段時間。過去一年半，秦剛出席了上千場活動，走遍了美國22個州。

2021年7月28日，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數小時的車程，抵達華盛頓官邸那天，秦剛立即召開了媒體見面會，12分鐘中英文演講一氣呵成。

「中美關係的大門已經打開，就不會關上，這是世界潮流，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

秦剛指出，自己將按照兩國元首通話的精神，同美國各界架起溝通合作的橋樑，維護中美關係的基礎，維護中美兩國人民的共同利益，共同推動中美關係重回正常發展軌道，讓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贏、和平共處的中美相處之道有可能變成現實。

而在之後的18個月，他身體力行，兌現了這個承諾。

「雲外交」打開局面

2021年下半年到2022年初，正是美國新冠疫情最嚴重的一段時期。就連美國白宮和國務院記者會都嚴格限制人數。

要在這樣的條件下展開外交工作，難度可想而知。小王當時天真地以為，由於疫情，估計大半年都不會去中國駐美大使館採訪了。結果2021年下半年，是我去中國駐美大使館次數最多的一段時間。

既然美國人在疫情期間都work from home在家辦公，秦剛也入鄉隨俗，通過雲端視頻會議（編按：視像會議）展開外交工作，向美國各界介紹自己，了解他們。

2021年下半年，秦剛通過視頻會見了美國各界的領袖，從各大智庫到商界團體，再到華人華僑以及留學生等群體。

別看是視頻會議，大家有時候相隔萬里，但很多活動的現場氣氛都輕鬆愉快，時不時還會聽到陣陣爆笑。

一次是秦剛與「漢語橋」參賽選手在線交流，一位美國小哥滿口山東腔，他說自己的中文是跟中國留學生學的。秦剛一聽樂了，說你這同學也太虧了！人家來美國學英文，結果每天光跟你說中文了。全場頓時哄堂大笑！

「玩轉」美媒體

曾擔任外交部發言人的秦剛，與媒體打交道有着豐富的經驗。但即便如此，面對咄咄逼人又充滿偏見的美國媒體，如何與他們溝通成了秦剛需要解決的一道難題。

對待媒體，秦剛一直以來都是非常開放真誠的。為了迅速打開局面，他在2021年12月24日，邀請美國主流媒體進行了一次長達兩個小時的爐邊談話，有問必答。

現場二十多位美國主流媒體的資深記者出席，問題從中美關係到台灣、新疆、中俄等等，問題非常尖銳，秦剛的回答也很坦誠。

在與美國媒體不斷接觸的過程中，秦剛很快掌握了主動權。他開始以不同形式借助媒體發聲，同時也順應美國媒體的生態，抓住了不同美國媒體的需求。但剛開始這樣的嘗試並非一帆風順。

2022年1月28日，秦剛接受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的音頻採訪，但NPR播放的採訪是經過大量剪輯的，很多關鍵信息和細節都被刪掉了，這一次採訪並沒有展現出秦剛的原意。

總結經驗後，秦剛3月20日亮相了美國CBS王牌節目Face the Nation，這次是電視直播，就不能被刪減了。 9分鐘的採訪，雖然主持人咄咄逼人，不斷打斷秦剛，但他仍然禮貌又不失風度地回答問題，釋放了很多關鍵信息。

比如在當時美方最關心的俄烏衝突問題上，秦剛說：「有關中方向俄方提供軍事援助的說法是虛假信息，我們對此反對。」「中方給烏克蘭人民送去食品、藥品、睡袋和嬰兒奶粉，而不是向任何一方提供武器彈藥。我剛才說了，我們反對戰爭，將盡一切努力推動局勢降溫。」

這次訪問迅速成為了一次現象級採訪，被美國各大媒體傳播。

此後，秦剛還嘗試不同形式的媒體互動，以及出席高規格論壇為中國發聲。

在8月3號佩洛西竄訪台灣的時候，秦剛把美國媒體「用」到了極致。當CNN正在直播佩洛西抵達的畫面時，秦剛掐準時間，接受CNN直播採訪，第一時間表明了中方嚴正立場，讓全世界了解到只有一個中國。

8月4號，秦剛在《華盛頓郵報》發表署名文章，「中國為何反對佩洛西眾議長訪問台灣」，從「一中原則」的歷史經緯和是非曲直出發，抨擊了佩洛西的行為。

這篇文章在美國受到了高度關注，不僅僅在於秦剛文章的分量、時間點，還在於平台。就在秦剛發文前兩天，佩洛西在《華盛頓郵報》撰文闡述「為什麼要訪問台灣」。

有意思的是，幾個小時後《華盛頓郵報》發表社論「必須遏制佩洛西不明智的訪台造成的損害」。

也就是說，在佩洛西竄訪期間，《華盛頓郵報》成為了輿論主戰場。秦剛文章分量舉足輕重。

走遍美國 體驗民情

一位資深外交官曾對我說，外交的本質就是人與人的關係。 「雲外交」最終無法替代面對面的對話，因此雖然美國每天仍然是幾萬、甚至幾十萬人感染新冠，秦剛毅然決定踏上「走遍美國」之旅。

一次活動間隙小王忐忑地問秦剛：「大使，您不怕感染新冠嗎？」他回答說：「再難那也得硬著頭皮上啊！」

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深入了解當地的民風，切身體驗當地的文化，零距離接觸當地民眾，給美國人留下了極為親切友好的印象。

「金句」頻出與「秦氏幽默」

一年多來，秦剛在公開活動、媒體採訪中貢獻了太多太多的金句，而且是以美國人能夠聽得懂的語言和邏輯，幽默又犀利地傳遞出中方的觀點。

2021年10月，秦剛接受小王采訪時，被問及如何看待美國中央情報局新設立「中國任務中心」，並將中國視為「21世紀最重要的地緣政治威脅」？

秦剛說：「拜登總統在聯合國大會發言時也表示，美國不尋求搞新冷戰。像007這樣的冷戰劇本，還是留給好萊塢拍拍大片賺賺票房吧。美方有些人總是沉浸式地自編自導、假戲真做，總在說自己是詹姆斯·邦德，陷入這樣的內捲不能自拔，累不累？為何不『雙減』一下呢？」

2021年8月31日，秦剛在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董事會成員視頻歡迎活動上發表主旨演講。 「美國有人認為，中國在賭美國輸，中國發展的目標就是要挑戰和取代美國。這是對中國戰略意圖的嚴重誤判。」「中國沒有賭美國輸，而是樂見美國憑藉自身的力量，而不是靠壓制別國或讓別國吃藥解決美國自身的問題。」 「美國有人認為，美國要從實力地位出發與中國打交道，可以像戰勝前蘇聯一樣贏得對華『新冷戰』。這是對歷史和中國的嚴重無知。」「中國人民像珍視生命一樣珍視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沒有任何妥協、退讓余地。」

2021年10月6號，秦剛在線出席了美國美亞學會「旅遊和人文交流」主題論壇，他結合當下中國流行的七個熱詞。通過「人民至上、生命至上」、「躺平」、「凡爾賽」、「內捲」、「飯圈」等詞向美國介紹當下的中國。

2021年9月21日，秦剛出席卡特中心和喬治·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聯合舉辦的對話。秦剛表示：「如何衡量一個制度是不是民主？世界上有不同的制度，一個制度是不是民主，要看其能不能代表人民的整體利益，人民滿意不滿意。民主不是擺設，更要管用。」

「我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中國的全過程民主：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同人民在一起、一切為了人民。我們從不對別國說我們的制度是世界上最好的，因為我們懂得合適的才是最好的。好不好，不看廣告，看療效。」

2022年2月25日，秦剛在尼克松訪華50周年紀念活動上發表了主旨演講。他指出：「中美之間有競爭不可避免，問題是怎麼競爭？我祝賀洛杉磯公羊隊獲得今年『超級碗』冠軍，但中美關係顯然不同於激烈對抗的美式橄欖球比賽，這裏不應有攻方、守方，不應有『達陣』得分、『四分衛擒殺』」。

2022年3月15日，秦剛在《華盛頓郵報》發表題為《我們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的署名文章，系統權威闡述中方在有關問題上的立場。秦剛駁斥了外界所謂中國對俄羅斯的軍事行動事先知情的謠言。

他指出：「有人散布虛假信息，稱中方事先對俄羅斯的軍事行動知情並要求俄方在北京冬奧會後再動手。也有謠言稱俄方要求中方提供軍事援助。我願負責任地告訴各位，所謂中方事先知情、『默許』、『縱容』等說法完全是虛假信息，意在推卸責任，抹黑中國。在烏克蘭有6000多名中國公民生活學習，中國是俄、烏最大貿易夥伴國，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和天然氣進口國。俄烏發生衝突，於中方沒有半點好處。中方不可能在知情情況下不予勸阻。」

面對記者犀利的提問，秦剛也總是能用「秦氏幽默」化解。剛到美國的時候他就被問到如何看待「戰狼外交」？秦剛說：「中國人民熱愛和平、推崇和諧。中國從不挑釁，也不製造麻煩。中國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每位中國外交官從入職之初接受的教育就是，中國奉行和平外交，與他國相互尊重、平等相待，致力於增進友誼、相互理解和互利合作。這些原則就像是外交培訓手冊，一直裝在中國外交官的口袋裏。我們不是主動出擊，而是做出回擊。更準確地說，中國外交官不是戰狼，而是與狼共舞。」

今年12月秦剛出席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年度晚宴時又打趣地說道：「感謝美中貿委會授予我傑出貢獻獎，也要感謝葛士柏主席對我的熱情介紹。但你忘記了一點，你沒有說秦剛大使是『戰狼』（全場大笑）。」

2021年9月13日，秦剛出席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董事會成員視頻歡迎活動時，透露自己在成為駐美大使前，在即將開放的北京環球影城經歷最後一道考驗：乘坐過山車。

「看到這個大起大落的過山車，我不由想到了過去幾年的中美關係。我決定，親自體驗一下它的驚險。接待我的人很驚訝，他問我你敢坐？我回答是的，這是我去美國當大使必須要經過的最後一道關。在經歷了劇烈的上下翻滾、左右搖晃，我挺過來了，過山車終於軟著陸，平穩滑行到終點。我也拿到了由康卡斯特集團發給我的赴美這張最後的通行證。」

今年8月秦剛在「大熊貓之夜」招待會上致辭，他開玩笑說：「我就知道你們今天不是來看我的...」

「大熊貓人見人愛，是國家動物園的招牌和明星，它們的一舉一動在網上24小時直播並廣受歡迎。大熊貓是當之無愧的『大使』，它們的任期比歷任中國駐美大使要長得多，『大熊貓粉』也比我們這些大使的粉絲多很多。」

現場傳來了陣陣笑聲。但秦大使顯然低估了他的粉絲數量。

2021年7月28日，秦大使抵達美國。 2023年1月2日，秦外長離開美國。秦剛1日致電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道別，憶及在擔任駐美大使期間與布進行了數次坦誠、深入、富有建設性的會見。期待與布林肯繼續保持密切工作關係，推動中美關係改善發展。

過去十八個月，作為駐華盛頓的中國記者，對於這樣一位善於與媒體溝通的大使，縱然有萬般不捨，但更期待與秦剛外長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