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戰狼】哪來的「入關學」?

撰文:廖士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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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當代世界比擬為中國明末清初的「入關學」,已成為2020年一個難以忽略的網絡「鍵政」詞彙,固然「入關學」反映了中國大陸一部份網絡輿論對國際政治的思考,但是這個概念背後也面臨許多現實阻礙,甚至過於異想天開的判斷,也與中共官方的外交政策有明顯落差。本組議題將分別從網絡輿論、現實、國際與歷史等面向進行討論。

源自於網絡鍵政現象的「入關學」,將當代比擬為17世紀的明末清初,認為現在的中共就如同建州女真、美國則是大明,而設想着建州女真正逐步朝着統一各部並跨過山海關入主中原的路邁進。

這種歷史再現與循環的論點,背後既是地緣政治、也涉及權力平衡,除了「入關學」外、還有「東出」、「伐紂」、「出關學」等概念在網絡萌芽。其中最重要的「入關學」為何會出現,以及受到眾多網民支持的它到底有何影響,不僅涉及國際政治的發展,更與中國大陸社會興起的「鍵政」現象有極密切觀聯。

特朗普(Donald Trump)治下的美國對華政策,在中國大陸網絡社會孕育出了入關學等強硬民族主義立場的思潮。(Reuters)

入關學的誕生

根據可考資料,2019年12月中國大陸社群網站知乎有網友提問「中國人從明亡的歷史中學到過哪些歷史教訓?」獲得一位網友「山高縣」響應,稱「與其在關外吃敕書,不如到京城印敕書」、「入關前不要搬着聖賢書胡思亂想,入關後自有正統儒學大師為我所用」,一共九點意見的濫觴,最後隨着眾人延伸討論而成了「入關學」。

入關學認為當代世界是一個可與古代中國天下秩序比擬的政治體系,而坐朝廷的目前是盎格魯薩克遜民族的美國,親密的藩屬邦國是西歐國家與日本;至於中國大陸,則是位居「關外」的建州女真,本質上是「蠻夷」,近代以來一直「捱打、捱餓、捱罵」,目前還有待統一女真各部(台灣、香港以及嚮往西方的公知的「葉赫部」等「海西女真」)後再行入關;至於所謂的「關」,按照「入關學」的見解,即是掌控東亞地區資源運輸的重要管道馬六甲海峽以及南中國海。

南海及下方的馬六甲海峽,被入關學視為蠻夷入主中原的關口所在,透過控制這塊海域並進而掌握其他全球戰略要道,就能成立新的天下秩序。圖為中共4月19日公布的南海新地名。(底圖:Google Earth/標註:多維新聞)

「入關學」例舉許多現代政治過程,包含戰爭罪刑、貧富差異、種族歧視、美國例外論等,指控目前的大明王朝(即美國)「無道」,只會利用現有國際政治經濟體系剝削其他國家,因而提倡「全球轉型正義」,力促中國大陸引領入關大旗。「入關學派」論證時最突出的特色即是快速連結現代國際政治現象的因與果,並時常跨越時空串聯,遊走尺度從羅馬帝國到清末、從非洲到南美洲、從大英帝國到日本明治維新,擅長將很多事件拿來作為「入關學」的佐證。

走出知乎後:入關學的影響

「入關學」從一個純粹是問答網站知乎內部流傳的詞彙,向外傳達到其他媒體領域(例如微信、嗶哩嗶哩彈幕網、Youtube等),也使得其受眾更加廣泛、影響性更大,吸引包含中國大內媒體觀察者網、英國廣播公司(BBC)等多家中外媒體報道或介紹,更有復旦大學學術刊物《東方學刊》在2020年9月出版的秋季號以專刊形式、邀集學者加以分析,顯然,起於「市井」的入關學,早就不僅僅是「問答」而已了。

在疫情期間,美國政府所作所為,其實更加刺激了「入關學」的發聲力道,自比為「建州奴」的入關學擁戴者,使用許多歷史事件做為隱喻,認為「大明」在處理新冠肺炎疫情時盡顯頹勢,因而宛如明末「闖王」造成大明內亂的影響,新冠肺炎也使得美國進一步內耗與衰落。

入關學認為,當代「大明」已在不斷內耗衰弱中。圖為史上明代的錦衣衛被皇帝所依賴,權傾一時。圖中身穿紅袍、腰配繡春刀的錦衣衛站在船上最靠近皇帝的位子,可以凸顯出他們的重要性。(台北故宮博物院網站)

儘管一開始中國大陸的防疫措施在社會內部也不是沒有異見,包含李文亮醫師逝世以及《方方日記》出版前後,指責中共言論自由收緊的聲浪並不小,美國也大有「犁庭掃穴」之勢,然而隨後歐美疫情徹底失控,使得輿論反轉為更加支持政府。影響所及,以往鼓吹美國模式有可借鑑之處的輿論,當前在「入關學」支持者眼裏,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反而是對疫情掌握比歐美國家要好得多的中國大陸,對自己的中國模式得到了更多的自信,有底氣批判美國統治下的「天啟四騎士」 (金融鐵騎,顏色衛兵,廠衛法痞,宗教狂徒)。

搭配疫情發展,類似「入關學」的其他概念也被一一提出並受到關注,除了入關學內部也出現了「亞聖」曹豐澤、被稱為「曹學」(與「嵩學」相對)外,包含借用戰國時期秦國併吞六國的「東出學」、周滅商的「伐紂學」、「翦商學」等,都是將古代中國史對應到當代國際戰略的嘗試,值得一提的是,還有所謂「出關學」被倡議,呼籲大陸人離開美國和西方的「大明」、返回大陸。

撇去文字不談,僅以視頻統計,「入關學」的「山高縣」在嗶哩嗶哩彈幕網(B站)「觀視頻」(隸屬中國大內媒體「觀察者網」)的頻道觀看數並不小,8部影片平均有84.8萬點擊,最高單支影片點擊超過200萬次,同樣的影片在Youtube頻道中,也有3萬至20萬的觀看次數。

中共官方怎麼回應?

不過,「入關學」及其他類似「學說」並沒有得到中共官方的正面呼應,甚至入關學創始者「山高縣」的知乎賬號還遭到封鎖而轉戰微信、B站等影音平台,雖然「入關學」仍得以流傳而未成為屏蔽詞,但顯然官方的態度並不支持。

戰狼外交這個說法,並沒有得到中共官方的支持,中共外長王毅即曾回應,稱「對於中國外交,外界有着各種各樣的解讀和評論,但作為外長,我要正式和負責任地吿訴你,中國始終奉行的都是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AP)

中共官方不支持,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入關學」有濃郁的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色彩,其支持者對外政策的強硬態度,比起「戰狼外交」,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例如,「入關學」的首倡者「山高縣」在闡述入關學的影片當中最引人注目的口號,即是每部影片結尾必會出現的:「北美奴隸主、種族滅絕、反人類匪幫,必須被毀滅,入關!」

而當前北京需要的,卻絕不是徹底道別「韜光養晦」、轉而擺出一副對美國和西方國家極為強硬的態度,因為這反而可能會激化「大明」內部的團結,使美國得以重塑領導權威。但官方並未查緝以及「入關學」在社群媒體持續的流傳,或將會使「入關學」及類似「學說」們能保留一定的活動空間,對社會輿論和現實政治是否能產生影響,也值得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