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是誰製造了恒大的「逼宮」報吿？

雖然中國房地產巨頭恒大集團公吿否認，但網絡上流傳的一份懇請廣東省政府支持重大資產重組的文件，還是讓2020年《財富》世界500強排名第152位的恒大集團站在了風口浪尖。

9月24日，一份疑似恒大集團發出的《恒大集團關於懇請支持重大資產重組項目的情況報吿》在網絡流傳。報吿陳述主體是恒大集團，其在報吿中表示，懇請廣東政府支持恒大地產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恒大地產）與上市公司深圳經濟特區房地產（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深深房）重大資產重組，稱若重組未能完成，可能引發一系列系統性風險。上述報吿被廣泛解讀為有向政府「逼宮」的意味。

相關文件很快被下架，恒大同日晚上發佈公吿稱：「近日，網上流傳有關我公司重組情況的謠言，相關文件和截圖憑空捏造、純屬誹謗，對我公司造成嚴重的商譽損害。我公司強烈譴責，已向公安機關報案，堅決用法律武器維護公司合法權益。」

雖然恒大否認上述文件的真實性，但文件內容所反映深深房重組項目確有其事，而高負債也是恒大當前的真實處境。這讓很多人產生疑問，究竟是誰製造了恒大「逼宮」報吿，恒大是否真的陷入了危機。

陷入僵局的重組項目

恒大集團旗下恒大地產的重組項目要追溯到4年前。當時，恒大地產與深深房簽署《關於重組上市的合作協議》。如果重組順利完成，也將意味着恒大地產將會完成在A股的借殼上市。然而重組一直未能完成，深深房自2016年9月14日開市起停牌，至今已超過4年時間。9月21日，深深房公吿稱，還將繼續停牌。

深深房為深圳國資委下的國有企業，於1993年登陸A股。深深房表示，由於重大資產重組涉及深圳市國有企業改革，交易結構較為複雜，屬於重大無先例事項，重組方案還需進一步溝通與論證，「公司籌劃的重大資產重組事項尚存在較大不確定性」。

深深房A停牌長達4年的背景是，一直以來，證監會對房地產公司的上市、併購等都持謹慎態度。2016年證監會修訂《上市公司重大資產重組管理辦法》，進一步規範了重組上市行為，給當時火熱的「借殼」降温，特別針對了當時一批紅籌企業謀求迴歸A股市場等情況。此後，房企在A股借殼上市陷入僵局。

已被恒大辟謠的報吿提及，如果恒大地產未能如期完成重組，可能引發的後果包括導致恒大地產現金流斷裂。報吿稱，2017年3月，恒大地產引入1,300億元（人民幣，下同）戰略投資，恒大地產需要在2021年1月31日前將本金償還給戰略投資者，並且支付137億元的分紅。

而恒大地產確實在2017年通過三輪戰略投資引入，增資1,300億元。這讓很多人陷入了疑惑。

恒大的「高負債」處境

網傳的報吿還稱，截至2020年6月30日，恒大集團有息負債餘額達8,355億元，如果1,300億元由權益變為負債，將導致恒大地產資產負債率攀升至90%以上。報吿內容顯示，恒大集團有息負債涉及銀行類金融機構128家，借款餘額為2,323億元；涉及非銀行類金融機構121家，借款餘額為3,684億元；涉及境內公司債券496億元，境外債券1,852億元。

事實上，「高負債」的確是恒大真實處境。數據顯示，恒大二季度的負債率是86%，它有2.3萬億的資產，高達1.98萬億的負債。為了降低槓桿，中國恒大於今年3月份提出新戰略，彼時恒大集團董事會主席許家印在業績會上宣布，「恒大從2020年開始轉變發展方式，全面實施『高增長、控規模、降負債』的發展戰略，要用最大的決心、最大的力度，一定要把負債降下來。」

內地財經媒體「燃財經」報道，目前恒大的現金流確實非常緊張，年前，恒大就四處拆借，並給出了非常高的利息。7月7日，恒大還大手筆出售了200多個商業項目。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了2017年至2018年的萬達，也是因為現金流問題，開啟了「賣賣賣」模式。

9月6日許家印組織召開營銷大會並下達指示：恒大全國樓盤全線7折，並要求9月、10月份單月銷售額均要衝刺1,000億元。這些都被認為是恒大處在危機邊緣的信號。

不過，恒大方面也表示，目前恒大一切經營情況良好。今年1到8月，恒大累計實現銷售4,506億元，銷售回款超4,000億元。恒大方面估算，「金九銀十」（9月份和10月份房地產銷售旺季）實現銷售2,000億元，恒大有望在10月末提前實現全年6,500億元銷售目標。以上半年近90%回款率計算，將帶來超5,800億元銷售回款，加上公司上半年仍有2,046億元現金餘額，合共超7,800億元的現金流，這意味着公司並無償債壓力。

此外，9月16日，恒大公吿提前贖回總值15.65億美元（約121億元）債券。公吿表示，此舉是為降低債務水平和融資成本。有分析指，恒大提前償債，一方面說明目前恒大的現金流尚充裕，另一方面，展示出恒大加速降負債決心。

不過，8月20日，住建部和中國央行召開的針對房企的會議，明確了房地產融資監管的「三道紅線」：房企剔除預收款後的資產負債率大於70%；房企的淨負債率大於100%；房企的現金短債比小於1倍。對比恒大的情況：剔除預收款後的資產負債率83%；淨負債率159.3%；現金短債比0.6。中國央行將根據「越線」的數量將房地產企業分為「紅橙黃綠」四檔，紅色檔（三個指標均越線）房企則不能新增有息債務，恒大同時觸及「三條紅線」，這是恒大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是誰在背後「製造事端」

儘管恒大已經公開闢謠，但依然有人認為報吿並非空穴來風，因為深深房重組一事確實屬實，而恒大地產引入1,300億元戰略投資也是事實。如果報吿確如恒大所言是「憑空捏造」——有論者甚至指出，「不得不說，這個謠造的有水平」。這不得不讓人產生疑問：如此精準的「謠言」，到底來自何方，出自何人之手。

關於這個問題，目前中國輿論場上眾說紛紜，陷入羅生門。其中一個說法是，這場大戲是由恒大自導自演的。持這種看法的人認為，雖然恒大言之鑿鑿稱這份文件是假的，但是也難說這是不是恒大自己放出風來，給相關部門施加壓力，然後再自己闢謠。

不過，有分析指出，這一說法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這中間有太多的法律和政治風險。這份流傳的報吿被廣泛認為有「逼宮」的意味，很難想象恒大和許家印不明白其中的政治風險。另外，恒大在澄清公吿中稱已經報警，恒大是否有膽量玩「賊喊捉賊」的遊戲？其中的法律風險，恒大和許家印恐怕也不可能不明白。

其次，還有說法稱，恒大的「逼宮」報吿有深深房投資者的影子。深深房A股票停牌至今已超過4年時間，深深房的投資者經歷漫長的復牌等待，自然希望儘快完成重組，這被認為是這份文件出現的背後動機。

內地網絡上還有聲音甚至稱，這份文件出自恒大文宣副總監之手，而恒大最終並沒有選擇將上述報吿發出，只不過被人泄露了，是個意外。理由是，文中的數據只有恒大內部才能拿到，外人根本不能把成立以來借款筆數算出來，「這是在財務系統中直接調出來的」。

各種說法孰真孰假，難以定論，但無論如何，這份被恒大認定造謠的報吿，已經讓恒大處在聚光燈之下。相信，隨着警方的介入調查，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