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金水域事故接二連三 兩岸展現克制能為僵局解套？
台灣海峽兩岸還在針對上個月一起翻船案的責任歸咎大開口水戰之際，距離中國大陸福建省僅有一水之隔的金門海域又有一艘大陸船隻發生致命事故。
正當外界以為第二宗事故將再加劇地緣緊張局勢時，中國大陸與台灣克制的處理方式，卻讓這場潛在危機有望成為打破兩岸僵局的轉機。
最新事件發生在3月14日清晨，台灣海巡署接獲搜救指揮中心通報，指一艘大陸漁船「閩龍漁61222」於凌晨3時35分在金門東碇島西南方1.07海裡（1.98公里）處沉沒，船上五名大陸船員落入海中。
台灣海巡署接報後派出六艘船艇搜救，金門防衛指揮部則派遣特戰海龍蛙兵營長率領四名潛水夫參與營救。
中國大陸出動六架直升機、兩艘海巡艦及一艘海救船馳往搜救，並請台灣中華搜救協會協調救援力量。
截至15日，中國大陸共救起四人，其中兩人已無生命體癥，另兩人失聯。事發至今，兩岸的救援行動已歷時超過30個小時。
大陸官媒《央視新聞》報道，初步判定該漁船觸礁沉沒。金防部潛水夫下潛進入船艙搜索時也發現，沉沒的漁船呈坐底狀態，不是翻覆，因此推測船隻是在觸礁後沉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東碇島的搜救行動尚未結束，又有一名大陸漁民14日在馬祖北竿三連嶼東側約3海裡（5.6公里）處落海。馬祖海巡隊已派船協助中國大陸搜救，但仍未尋獲落海船員。
兩岸保持克制 重點在救人
就在一個月前，這片爭議海域剛發生一宗致命翻船事故，之後還越演越烈，進一步導致兩岸政治角力升溫。
中國大陸指責台灣海巡人員粗暴執法，導致兩名大陸漁民喪命；台灣則堅稱海巡人員依法執法，並反批陸方借機單方面改變台海現狀。
雙方雖各派代表赴金門談判為事件定調、商討賠償事宜，但為期數周、多達十幾輪的談判都談不出結果。
大陸國台辦在事發後不久，公開否認金門「禁止及限制水域」，大陸海警更在廈金海域啟動常態化執法，兩岸建立已久的海空界線默契失效，局勢之緊張讓台灣防長邱國正每天都提心吊膽，睡不好覺。
從此，廈金水域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已相當脆弱的兩岸關係變得更劍拔弩張。不過，中國大陸和台灣對這個星期船隻沉沒事故的處理都相對克制，似乎不希望讓局勢進一步升溫。
事發後，台灣執法單位立即啟動搜救機制，成立應變中心，協助大陸開展搜救行動。台灣海巡署也及時發布新聞稿說明搜救經過，公布搜救影像及照片。
在聯合搜救期間，台灣執法單位沒有對大陸的搜救行動施加限制，生還的大陸漁民和罹難者遺體也均由大陸搜救單位運回。
中國大陸方面似乎也釋出一定善意。據台媒《聯合報》報道，陸台雙方在聯合搜救行動中，重拾剛被打破的廈金禁限制水域默契，大陸搜救船也沒有「強行越界」。
陸台雙方據報以禁限制水域劃分搜救區域，禁限制水域內由金門海巡隊搜救，範圍外則由大陸搜救船搜救。
國台辦發言人陳斌華15日傍晚稱：「連江、馬祖一水之隔，相關船隻、船員遇到險情時，雙方向來積極參與救援，展現了兩地同胞守望相助的手足情誼。」
這是2月14日金門漁船翻覆案以來，國台辦首度以肯定態度形容兩岸聯合搜救的情況。
此外，大陸官方似乎也在限制輿論戾氣進一步加重，「台媒稱大陸漁船在金門外海翻覆」詞條14日登上微博熱搜榜後，次（15）日就被平台限流。
早在2月的翻船事件發生時，內地網民的憤慨情緒就已被激起，要求「血債血還」「嚴懲兇手」「消滅台獨，統一台灣」之聲不絕於耳。
而短短一個月內發生兩宗致命事故，更讓微博再成為內地網民宣洩民族主義情緒的平台。有網民寫道：「又死了兩個人！打吧，沒啥好說了。」
兩岸僵局何以解套？
雖然真相尚未明朗，但過度的執法行動、前後不一的說辭，都讓台灣海巡署難以推卸造成2月翻船事件的主責，北京也因此才能穩站道德高地，順水推舟打破台海現狀，推進「新常態」。
但一個月後發生的沉沒事故，很可能只是一場意外。北京不再有理由指責台灣執法失當，而有了前車之鑒的台灣，基於人道考量也不宜對大陸的救援行動施加過多限制。
這也造就了兩岸現階段都選擇暫且擱置廈金水域的爭議，將焦點放在救援行動上，儘量放低姿態。
只不過，姿態能放得多低，又是另一回事。
台灣海巡署長周美伍14日在立法院備詢時，被國民黨立委王鴻薇問及會否讓大陸搜救人員登上東碇島搜索。周美伍回應說，基於人道考量，台灣航管人員會同意大陸搜救人員到場，但「僅止於海面」，不准登島。
東碇島距離金門縣烈嶼鄉南方27公里，是金門縣境的極南點。兩岸分治後，東碇島就一直由金門縣管理。
周美伍的這番言論表明，一旦船隻殘骸擱淺到東碇島陸地，只有台方能對殘骸進行調查，大陸搜救人員的調查權只限於海面上。
另一方面，正當兩岸忙著搜救失聯船員之際，福建省海警船15日在金門南面附近海域開展執法巡查，大陸官方稱這是為了「維護包括台灣在內的中國漁民合法正當權益和生命財產安全」。
台媒《中國時報》稱，大陸海警船已進入金門南面禁限制水域內，距離金門西南方約3.2海裡（5.9公里），距離東南方約3海裡（5.6公里），施壓意味濃厚，這也是大陸軍警船艦首次進入台方禁限制水域。
從現階段來看，兩岸間似乎在放低姿態與施壓之間達到微妙的平衡，讓這場聯合搜救行動暫且得以持續。
台灣防長邱國正14日在立法院受詢時說，按現在的局勢發展，金廈局勢因人道考量不致於進一步惡化，應該算是較好的處置方式。
台灣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兼任副教授曾建元15日在《中國時報》撰文寫道，中國大陸正利用2月14日的翻船事件「放任民族主義情緒失控，不惜金廈漁民對立」。
他認為，如果台灣此刻能與大陸共同救難，確實可讓事件降溫，對船艇翻覆案的死者家屬有所安慰。
的確，當第二宗船隻沉沒案的家屬看到兩岸合作全力搜救的身影，心裡或許很是欣慰。但在第一宗船隻翻覆案的死者家屬看來，想必很不是滋味，畢竟這些家屬可是連罹難者的遺體都還沒能接回來。
兩岸確實基於人道考量很快地達成了一種新默契，但一旦本案結束，兩岸又能否再次基於人道考量盡速地為第一宗船隻翻覆案定調？還是雙方又會再次打起口水戰？
答案或許很快就會揭曉，畢竟台灣候任總統賴清德將於5月20日就職，在這之前，預計他不會希望再生事。但要如何在未來與對岸往來，避免前線誤判形勢甚至擦槍走火，將是他必須直面的考驗。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