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們身價暴漲 遠超美國政府

撰文:外部來稿(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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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美國媒體發了一條不起眼的新聞,按照彭博億萬富翁全球排行榜「十億富翁指數」的統計,目前,全世界有31個富豪的身家,超過了美國聯邦政府手上可以支配的現金總數。後者手頭只剩下388億美元(約3026億港元),遠低於5月早些時候的2000億美元。

本文轉載自《南風窗》,作者為戴雨瀟。香港01獲授權轉載。

在這「比美國政府更富」的31人中,有18個是美國人。剛結束訪華的Tesla(特斯拉)行政總裁馬斯克(Elon Musk),位列首位,緊隨其後的是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Jeff Bezos)、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Bill Gates)、股神巴菲特(Warren Buffett)、Google創始人佩奇(Larry Page)和布林(Sergey Brin)、Facebook創始人朱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等耳熟能詳的名字。

美國電動車生產商Tesla(特斯拉)創辦人馬斯克(Elon Musk)2023年5月31日晚上參觀Tesla的上海工廠,並與員工合照。圖為馬斯克6月2日在個人Twitter賬號發布他視察廠房的照片。(Reuters)

另一邊,美國聯邦政府卻面臨着付不起賬單的窘境,美國財政部長耶倫(Janet Yellen)曾屢次警告,如果不能提高債務上限,政府將在6月5日耗盡資金,無法履行政府職責。兩黨極限拉扯下,6月3日,終於簽署了一項法案,允許美國政府繼續借錢,總算短暫度過了這場危機,但也只是暫緩。

一邊是疫情時代富豪們的狂飆,一邊是捉襟見肘的政府,對於作壁上觀的普通人來說,這個事情,也沒那麼簡單。去年年初,樂施會發布一項名為《致命的不平等》的研究,疫情後,全球99%的人收入下滑的情況下,全球十大首富身家卻暴漲一倍,而一年過去,分化還在持續加劇。

疫情時代以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被人們忽視:全球大部分財富,被極少一部分人收割了。

2023年6月1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科羅拉多州(Colorado)科羅拉多斯普林斯市(Colorado Springs)的空軍畢業典禮上致辭。(Reuters)

疫情加劇馬太效應

美國政府兜裏沒米,而美國的極個別人卻富可敵國,這種景象不光是我們看起來覺得十分奇怪,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也早就看不下去了。

2021年時,拜登就曾在演講中提到:「CEO的平均收入過去是普通員工的20倍,如今這個比例是350多倍。自從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十億富翁的財富增加了1.8萬億美元。這並不公平。」

拜登指出了一個比較尖鋭的社會問題:在過去幾十年的時間裏,美國社會的收入差距愈來愈大。1980年,收入最高的1%的美國人拿到了全國所有人收入的不到10%;到了2015年,前1%的美國人收入佔全國收入的比例已經超過了20%。

疫情的到來,進一步加劇了馬太效應——富人變得更富,窮人變得更窮,這是全球很多國家都有的趨勢,而美國政府應對重大危機的方式,通常為推出刺激政策保護資本,讓勞動力通過失業等方式承受打擊,然後交由自由市場重新配置資本和人力,因此在美國,馬太效應也很顯著。

如2020年3月美國政府最先批准的兩兆美元紓困款項,絕大多數(61%)都流向了大小企業和地方政府,只有三成是分配給美國老百姓的。

而貝索斯、蓋茨、朱克伯格等超級富豪的財富,在疫情爆發的兩個月裏就增加4300多億美元,增幅近15%;疫情暴發一年後,2000萬的美國人失去了工作。但是有650個美國十億富翁的身家,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增加了超過1萬億美元,達到了4萬億的驚人數字。

亞馬遜(Amazon)創辦人貝索斯(Jeff Bezos)與女友桑切斯(Lauren Sánchez)。(IG@laurenwsanchez)

2021年美聯儲的數據顯示,美國收入前1%的超級富豪擁有的財富,首次超過了收入在中間60%的全部中產階級家庭的財產總和。

疫情期間,歐美各國瘋狂降息和印錢的「量化寬鬆」政策,很大程度上促進了房地產和股市價格的上漲,讓富人的身家更上一層樓。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裏,全球底層90%的人每賺1美元,十億富翁就會賺170萬美元。

參與編纂彭博社「十億富翁指數」的記者本·史蒂夫曼說:「在疫情期間發生的(最主要)事情,是很大一部分的財富都被富人收割走了。」

然而,這些鉅富雖然賺得盆滿缽滿,但他們卻並沒有回報社會。

鉅富避稅有道

根據美國調查新聞機構「為了人民」(ProPublica,又譯為了公眾)在2021年的一項分析報告,馬斯克、巴菲特、貝索斯等最富有的25個美國人,在2014年到2018年間上交的實際稅率只有3.4%。

該報告顯示,貝索斯在2007年和2011年沒有繳納一分錢的聯邦所得稅,而馬斯克則在2018年沒有繳納所得稅。

其中,股神巴菲特避稅的額度最高。在2014年至2018年間,他的財富增長了243億美元,但是他只交了2370萬美元的稅,繳納的實際稅率不到0.1%。

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兩名經濟學家伊曼紐爾·賽斯和加布裏埃爾·祖克曼在著作《不公正的勝利》(The Triumph of Injustice)中指出,現在最富有的美國人繳納的稅率是近50多年以來的最低水平——2018年特朗普發布稅改之後,美國最富有的400個家庭平均繳納的實際稅率為23%,這一比例竟然比美國社會後50%的群體的平均稅率24.2%還要低。

美國超級富豪享受的稅率比教師、工人等職業更低,造成這種「稅率倒掛」的畸形狀況主要有三個原因。首先,富人聚集財富的方式,通常是通過其持有的資產或股份的升值,而不是像大多數人一樣領薪水。例如馬斯克就曾發推承認:「我不從任何地方領取現金薪水或者獎金。我只有股票,讓我交稅的唯一方法就是讓我賣掉股票。」

而巴菲特的通常策略是看好一家公司就一直持有,較少賣出,所以交的稅也比較少。

沒賣出的股票屬於未實現收益(unrealized gains),目前美國政府無法對未實現收益徵稅。所以富豪為了避稅,除非迫不得已,通常不會賣出股票。很多人的股票到死都不會賣,然後直接把自己的股份傳給後代。

那麼,這些富豪一直持着股票不賣,到了他們需要用現金的時候怎麼辦?

答案是找銀行借。富豪的巧妙策略是,以自己的資產或投資品作為抵押,從銀行借出低息貸款。銀行知道這些人掙錢和投資的能力很強,所以往往會比較爽快地掏錢。富豪花這些借來的錢,不需要給政府上交一分錢的所得稅。

馬斯克訪問中國:2023年5月31日,Tesla行政總裁馬斯克(Elon Musk)訪華期間,他離開中國北京的一家酒店。走在他身旁的是特斯拉全球CEO朱曉彤(Tom Zhu)和特斯拉對外事務副總裁陶琳(Grace Tao)。(Reuters)

例如,馬斯克去年以44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社交巨頭Twitter,不是因為他的儲蓄賬戶裏有這麼多錢,而是因為他擁有的Tesla和其他公司的價值早已超過千億美元,他可以通過質押股份的方式,從金融機構融到這筆錢。

此外,富豪還有一個最後的避稅手段,就是通過個人關係或者花錢買通政客等方式,弄清楚如何巧妙地鑽稅務相關法律的空子,然後將自己公司的業務重新組合成可以最小化稅額的模式。

特朗普在2016年參加美國總統大選辯論的時候,發表過一番經典的言論。當主持人問道,他是否在1995年通過匯報多家企業虧損的方式進行逃稅時,特朗普非常坦誠地回答:「我當然逃了。希拉里的大部分金主也一樣。他們使用了大量的稅費減免措施……我比任何競選總統的人都更了解稅法。」特朗普還吹噓成功逃稅這件事顯示了他「很聰明」。

一直持有資產不出售、借錢生更多的錢、充份了解稅法的漏洞,這三大法寶讓美國的富人總能比收稅官領先幾步棋,輕鬆逃避各類賦稅。

「不應該詆譭富豪」

殘酷的現實,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據美國民調機構皮尤研究中心統計,近些年來有愈來愈多的美國人開始對十億富翁持有負面看法。30歲以下的年輕人中,已經有超過半數認為,一個人擁有十億美元以上的家產對國家並不是好事;過半的美國人認為,自己交的稅比實際應該交的更多。

不少經濟學家也指出,富人應該交更多的稅。

美國加州伯克利經濟學教授伊曼紐爾·賽斯等人長期主張應當對富豪徵收財產稅。他們認為,對富豪徵稅可以防止阻礙生產力發展的「資本王朝」的形成,所徵得的稅款也可以投入兒童醫護、清潔能源等使經濟受益的產業。

廣泛的民意支持,經濟學家的背書,但為什麼始終不能對富豪加稅呢?其背後有相當複雜的政治原因。

美國的政客不是沒想過這件事。號稱「左翼」的民主黨中,就有不少政客提議加徵富豪稅。2021年拜登就曾說:「在疫情到來之前,勞動人民生存得十分艱難,大公司和非常富有的人都過得很好……如果你能賺到數百萬或數十億美元,那很好,願上帝祝福你。但我要求你們上交和你們資產匹配的稅,像中產階級交他們應該交的稅一樣。但目前你們並沒有這麼做。」

沃倫(Elizabeth Warren)曾於奧巴馬政府出任消費者金融保護局的特別顧問。圖為2020年3月沃倫於密歇根州出席競選集會。(Getty)

同年3月,民主黨籍的沃倫(Elizabeth Warren),以及公開表示自己是「社會主義者」的桑德斯(Bernie Sanders)等聯邦參議員,提出了一項《超級百萬富翁稅收法案》,對資產超過5000萬美元的家庭每年徵收2%的財產稅,對資產超過10億美元的家庭徵收3%的財產稅——這裏的財產是按照富豪們擁有的財富來計算,無論他們是否領工資或者出售股票。

遺憾的是,諸多類似法案很快胎死腹中。

首要原因就是缺乏充足的選票動力。美國政治新聞媒體《政客》的一篇文章指出,近幾十年來,有兩位民主黨的總統——克林頓和奧巴馬成功做到了給富人加稅,但他們都在翌年的中期選舉中遭遇了挫折。儘管大多數選民在民調中都聲稱支持對富人徵稅,但是他們似乎沒有將這件事作為投票的主要依據,共和黨也會用各種方式阻撓民主黨政客提出的加稅方案。

今年3月,拜登也提出了一項雄心勃勃的稅改計劃,其一措施有,對十億富豪徵收25%的最低所得稅(包括股票等未實現的資產增值部分)。

然而,此時的美國政府,還深陷債務上限的僵局,讓民主黨不得不在加稅問題上讓步,計劃隨之泡湯。

民主黨內部也並不團結。在拜登提出「十億富豪稅」不久,民主黨參議員曼欽(Joe Manchin)公開反對說:「我不喜歡對不同的人群區別對待。超級富豪為社會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和財富,也為慈善事業做出了很多貢獻,所以我們不應該去詆譭他們。」

這場政治遊戲中,不會有人真正把財富差距當一回事。

在美國的十億富豪中,近一半的人都住在加州和紐約州這兩個民主黨的鐵票倉(舒默本人就是代表紐約州的參議員)。這些州的民主黨政客害怕加徵富豪稅,會得罪他們的選民和金主。

美國杜克大學會計系教授斯科特·戴倫悲觀地表示:「即便國會有足夠的政治意願通過『十億富翁稅』或者其他類似的法案,我們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超級富豪仍然有辦法繞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