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廟朝拜終解禁　印度種姓制度遺害下賤民「抗爭成功」？

本周一（1月30日），來自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一個賤民社區的逾200名民眾在警察的引導和保護下前往寺廟朝拜，在該廟建成以來約70年間被視為「不潔」的賤民一直被禁止入內，是印度種姓制度遺害的鮮明寫照之一。今年初，該邦多個寺廟在印度教徒的抗議下向賤民開放，被視為這個南亞國家歷史性的舉措。

據《印度教徒報》（The Hindu）報導，每年1月的印度豐收節過後，該邦蒂魯瓦納馬萊（Tiruvannamalai）12個社區會在村裏的寺廟進行祭祀活動，每個社區都會被分配一個時間段來舉行儀式，唯獨是在印度教正統觀念中被視為「不潔」的賤民從不被允許進入。

儘管1947年國家獨立以後，印度憲法正式廢除了種姓制度，使得歧視和差別對待不同種姓成為違法行為，但這一根深蒂固的階層體系仍然根深蒂固。在這一體系下，民眾被分為四個階級，包括婆羅門（如教師、學者、祭司）、 剎帝利（如貴族、戰士）、吠舍（如農民、商人）以及首陀羅（勞務者）；而賤民更被完全排除在這一體系外，成為印度社會中的最底層。

當日，一些前來祭拜的賤民婦女為神像戴上花環，其中一位年輕女性Manimekalai對新德里電視台（NDTV）記者表示：「這就像是夢想成真，我從未見過這個寺廟裏的女神。」另一位朝拜者Vijaya則稱：「我太高興了，仿佛我的孩子出生了一樣。」

然而，報道指反對此舉的近千名主流種姓民眾，於當天早上聚集在寺廟周邊進行抗議，要求當局封鎖寺廟。為防止發生衝突，當地執法部門部署了300名警員來維持秩序。抗議活動的領導者Bharathi對印媒表示：「賤民進入寺廟會帶來不潔」。另一位來自上層種姓的抗議者Ganapathy則說：「許多年前，我們給了他們土地和金錢來建造他們自己的寺廟，他們同意不進入我們的寺廟。為什麼現在這樣進入？。」

反種姓抗爭與朝拜權

歷史上，賤民階層與上層種姓是被隔離開來，不允許進入同樣的寺廟和學校，甚至不允許用同樣的杯子或水井。如今，公開的暴力行為仍然時有發生，賤民與其他種姓階層之間的通婚仍然被視為禁忌，教育和就業機會資源的嚴重不平等使這一人口多達2億的群體仍普遍處於社會的最底層。

對泰米爾納德邦的賤民社群而言，祭拜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個重要活動，而爭取與其他種姓同等的朝拜權多年以來都是反種姓抗爭中的一大訴求，可追溯至19世紀下半葉的許多抗爭活動。研究南亞政治的學者Robert L. Hardgrave Jr.曾在其1969年出版的《泰米爾納德的納達爾——一個變革中社區的政治文化》一書中如此記載：「納達爾社區（Nadar community，賤民中的一個社群）的經濟崛起，以及他們試圖獲得與其新的經濟地位相稱的社會地位，不可避免地使該社區與高等種姓發生衝突」。

然而，昔日這些大大小小的抗爭活動並沒有取得成功，更且常常以暴力衝突收場。近年，隨着印度政府正式推動打破種姓制度，部分寺廟開始對低種姓群體開放，但仍有許多賤民無法進入臨近的寺廟。有賤民因前往祭拜而遭遇來自其他種姓的暴行，或是在賤民們集體朝拜後、寺廟被封鎖進行「淨化儀式」等事件層出不窮。

然而，去年底以來，泰米爾納德邦的多個寺廟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陸續向賤民社群敞開大門。來自賤民群體代表向負責地方宗教事務和寺廟管理的印度教宗教和慈善捐贈部提出請願，獲得通過後，政府和執法部門亦派出地區官員和警察到場維持秩序，防止種姓衝突事件發生。

成也莫迪、敗也莫迪？

2014年，莫迪當選印度總理後，在執政期間實施了多項有助於打破種姓制度、兌現其對賤民群體競選承諾的政策，包括在高校、議會兩院、政府機構以及國營企業實施比例制，為賤民及其他弱勢群體設置配額等，推翻種姓制度自此成為政府的一大執政綱領。

在其任內，莫迪領導的執政黨印度人民黨 （Bharatiya Janata Party，BJP）提名科溫德（Ram Nath Kovind）為總統候選人，使其成為印度歷史上第二位賤民出身的總統；2019年的議會大選中，同樣賤民出身的女政治家、北方邦時任首席部長馬亞瓦蒂（Kumari Mayawati，人稱賤民女王）成為莫迪連任的有力競爭者，賤民群體作為一股政治力量愈發受到重視。

去年7月，部落出身的穆爾穆（Droupadi Murmu）當選總統，成為首位部落出身的總統，也是該國歷來第二位女總統以及最年輕的總統。當時有觀察人士認為，在印度嘗試擺脫種姓制度包袱以及弱勢族群難翻身的形象之際，BJP下了一步好棋，不僅已鞏固北印度選票，還透過提名原住民人士出任總統，爭取更廣大的原住民以及弱勢族群的支持。

但與此同時，BJP極力煽動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情緒卻也成了反種姓運動的一大阻力，印度教教徒與賤民階層之間的關係也愈發緊張。在這一趨勢下，許多政治學者、活動人士對推翻種姓制度並不樂觀。賤民活動家Sujatha Surepalli認為：「也許將會有更多的賤民得以進入寺廟，但我對此表示懷疑——種姓制度是印度教信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還有社運人士說，一些來自賤民階層的年輕人在社會地位上的提高，雖然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但這也增加了來自的上層種姓成員對賤民階層的暴力。例如，去年兩名印度賤民同樣在家鄉騎馬迎親，卻因所在地方不同而受到天壤之別的對待，其中一人受到歡迎；而另一人則遭到砸屋、砸車。當地媒體指出，這象徵種姓制度下賤民的絕望與希望。

眼下，蒂魯瓦納馬萊市的寺廟雖然在豐收節期間向賤民開放，但未來會否繼續敞開大門則未有定論，相信印度改革種姓的路途依然十分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