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走樣：哈里——混帳王子的背叛？

哈里王子（Prince Harry）的回憶錄出版一周以來，在全球引起極大迴響與議論，內容鉅細無遺、直白得有點不忍睹，除了讓大家前所未有的接近這個全球最著名的家族，也令大家再度思考「站隊」哪一邊，亦有些人開始「哈里疲勞」，受夠了他與梅根（Meghan Markle）過多、滔滔不絕的自白，靠出賣家庭私隱賺大錢。

自傳中，哈里不論是與兄嫂、父親的爭執與對話，都詳細記錄下來，也不惜一切把自己過去一塌糊塗的生活揭開，來一招玉石俱焚，迫使家人道歉和回應。有的人認為，哈里有權去說出自己的故事，像他從小喪母、受王室束縛的經歷，世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明白他的際遇與感受，因此我們應該抱開放的態度去聆聽。

無可否認，一本好的自傳，人物需要誠實、真實的面對自己，包括揭開一些黑暗面，由此看來哈里這本自傳可能也是一本「好書」。另一方面，溫莎這個古老貴族、世上僅有的王室、活生生的文化遺產，其神秘面紗背後一直有待揭開，哈里作為當中最核心的一員，這本書的仔細與真實程度可謂史無前例，新書爆買現象亦證明了英國王室的叫座力與大眾的獵奇渴望。

哈里這本自傳的出版時機與動機，毫無疑問對王室是極具挑釁性的——其祖母已故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離世僅三個月、父親查理斯三世登基前。這書出版的客觀結果有二：一／哈里憑藉此書大賺一筆；二／哈里與父親兄長的關係，不會置諸死地而後生。那麼哈里把「肚皮也翻開」了，能為他與梅根獲得更多支持或同情嗎？

直刺結構性種族主義贏支持

回看前年3月，在名嘴奧花雲費（Oprah Winfrey）前年3月的專訪播出後，哈里夫婦仍在美國乃至英國社會受到頗多的支持及同情：有王室成員憂慮阿奇（Archie）的膚色、梅根在英國受到「右白」的死亡威脅、小報對她的各種誣蔑與攻擊…. 種族歧視是美國社會之痛，梅根的遭遇在美國社會上有不少人能感同身受；英國雖然黑人或棕色人種的比例較少，但年輕一代亦認同梅根所面對的種族歧視確實存在，由此支持哈里夫婦對抗這種結構性種族主義。

當時卸下王室職務的哈里夫婦已定居於加州蒙特斯托（Montecito），與名人及荷里活一線明星為鄰，尤其受到美國的名流圈與左派人士歡迎，跟網球巨星「細威」莎蓮娜威廉絲（Serena Williams）、佐治古尼（George Clooney）夫婦、奧蘭度布林（Orlando Bloom）、Tyler Perry、Adele等關係友好。在自由派媒體，當時有關他們的評論都頗正面，讚揚他們勇敢、逃離王室封建枷鎖，為下一代追尋更自由的生活，不少自認為國家更自由平等的美國人，更隔空向哈里夫婦說：「美國歡迎你們！」。之後，串流平台Netflix也跟他們簽定天價合作協議，製作一連六集的記錄片及其他節目、客串podcast節目等。

靠出賣家庭大賺一筆？

不過，哈里過去三年來一直賣着同一故事，他們的受眾也對此千篇一律的情節感疲勞。IMDb影評網的觀眾評分只有4.8/10，爛蕃茄（Rotten Tomatoes）影評網7550名觀眾評分更只有18%，有觀眾直指這套根本不能稱作記錄片（docuseries），而是哈里夫婦全程單方自白的宣傳片。不要忘記，哈里夫婦跟Netflix簽定的合約價值高達一億美元。

直到本月哈里自傳裏的更震撼揭秘，哈里夫婦的公眾形象更具爭議，靠出賣家族故事來賺錢的味道更濃，連左派媒體的評論亦始轉向，認為哈里「透露太多」，書中內容涉獵太多個人私隱。美國電視節目主持Don Lemon在CNN晨早節目《CNN This Morning》上直指哈里做法笨拙（Gauche）：「看，大家都有家人的。當我家中吵架時，難道我也把事情都攤開給全世界看？我不能理解他為何會這樣做。」

《紐約時報》評論員Sarah Lyall於 1月9日的評論文章指出，「哈里與梅根仍有很多同情者，尤其是體會到梅根在英國受種族歧視遭遇的人，並認為哈里在娶了她後，在這個愚昧、反動的機構裏再沒機會。不過，情況起了變化，即使對流亡王室成員情有獨鍾、普遍對家庭失和及克服創傷更有高容忍度的美國，公眾也只能接受這樣多的揭露。」

美國政治雜誌《Politico》於去年底發表評論文章，冷嘲2022年是「我們終於開始對自戀者厭倦的一年」（2022 is the Year we all finally got tired of Narcissists），當中列舉的自戀者，梅根、馬斯克、特朗普、Kayne West、SBF（加密貨幣平台FTX創辦人）、Elizabeth Holmes（矽谷滴血驗身詐騙案主角）「齊名」。

英國中間與左派媒體 評論：受不了

撇開把哈里夫婦批評得體無完膚的英國右翼報章不提，連英國的中間派與左派，也對哈里這本自傳看不過眼。自稱「激進中間派」（radical centre）、鮮有評論王室的《經濟學人》都發表評論文章，呼籲哈里夫婦「放過大家」（spare us）。評論寫道，一本好的自傳應自省吾身，包括揭露個人失誤，但書中提及的事鮮有是哈里的錯誤——當年以納粹裝束出席派對是威廉與凱特選的；卡米拉是個機心重的大反派；查理斯是個笨蛋；一名新聞編輯是「膿疱」…唯有他愛妻梅根「很完美、很完美」。

評論傾向支持哈里夫婦挑戰王室守舊僵固、反小報文化的《衛報》（The Guardian），最近刊登Rachel Cooke的書評亦直指「哈里似乎不太懂得感恩」，「威廉的罪名是自己已蛻變為成年人，而他的弟弟卻沒有」。

堅持要在祖父喪禮當日與父親見面「攤牌」的是怎樣的人？我會說是一個短視、自戀、沒同理心的人。哪些人會一邊要與家人重修舊好，一邊公開詆毀他們的人，正是同一種人。

為何家醜不可外揚

從我們華人或中國社會角度，素來崇尚集體主義，重視家庭倫理美德，儘管對父母、摯親不滿或存在極大分歧，但亦云「家醜不可外揚」。這種父子、兄弟的閉門爭執，遭其中一方公諸於世時，一方面，僅一面之詞難言公允，哈里亦深知家人無法以同等方式辯解；另一方面，這種把家人之間私事、對話全公開的做法，顯然是會令家庭之間信任嚴重破壞，相信沒有任何心理學家或專業治療師會認同。

這種翻舊帳、揭私隱的方式，隔空迫使對方道歉、談判，也是頗令人不安的。書中赤裸裸的情節（哈里提及自己的私處多達15次、初夜經過等）和尺度都頗令人尷尬，相信天下父母都感難以入目，何況他的家庭——英國王室是以體面與傳統賴以生存的「機構」？

無可否認，這是一本內容豐富、沒有悶場的讀物，完全滿足了讀者們的獵奇欲望，哈里自童年以來積存的各種委屈與傷痛，程度遠超大眾所想，也是頗令人難過的——小男孩無法哭泣及哀悼母親之死；父親不理兄弟倆反對、堅持迎娶卡米拉；他與威廉的「兄弟競爭」、作為備胎的人生。然而，哈里狠狠的揭開自己，毁滅式控訴後，一家人還能回到過去嗎？

不欲放棄特權的「進步派」

這幾年來，哈里喋喋不休抱怨家中對身為繼承人的哥哥偏心、控訴王室與小報的黑暗關係，卻不見他公開質疑帝國主義，家族的殖民、打壓別國的黑歷史，卻反覆質問着「為何王室不讓納稅人的錢為其兒子提供保安？」，「為何報章錯報了梅根的不是，凱特不出來澄清？」，連梅根流產也怪責外界施加的壓力。這本自傳更的作用像一本「記仇數簿」，他諷刺他與威廉在家中的「階級制度」，放諸社會上他作為「特權階級」，從小就算非資優都可入讀最好的貴族學校，還大張旗鼓的說平權，這種憤世嫉俗顯得格外可笑。

說到底，表明「出書不是想推翻君主立憲制」的哈里，自知沒有這樣的能力，也根本不願放棄自身的王族利益與奢華生活，卻一廂情願地想像，與「美麗又完美的」梅根能以王室及荷里活光環，為世界帶來正面影響。所以，自由派，請別再幻想哈里是個有為的進步派青年或是自由鬥士。

英國王室作為「日不落帝國」餘下的歷史遺物，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以堅韌與尊嚴畢生服務國家，縱使在全球去殖化洪流下，其精神仍贏得廣泛敬佩，她的離世無可否認為王室的可持續性帶來疑問：向來不討好的查理斯，王室貴族享有極上特權與財富本身就已不合時宜；哈里自揭「黑暗面」，反映的個人操守和品格，字裏行間滲透的白人貴族優越感，似乎只是進一步證明這些「現代王族」，只在演一場低檔鬧劇。可是，哈里只想着自己與妻子是改革這個機構的力量，以開明對抗守舊，拯救王室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