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篤笑｜美國右翼諧星證非「無笑點」兼顯政治影響力

滑稽的類比戲謔調侃，又或是拿着香蕉追賊的占士邦（James Bond），諷刺進步派無視犯罪、反槍支立場，占士邦之後又在酒吧點一杯素食拿鐵、而不是經典的Vesper Martini。這些為保守派「度身訂做」的政治諷刺劇，正在逐步打破美國左翼喜劇一統天下的局面，成為新興的發展趨勢。這使得許多美國媒體和文化研究者不得不重新思考，右翼棟篤笑為何突然崛起？這又會給美國政治帶來怎樣的影響？
此為「棟篤笑」系列報道之一

去年8月，不久前剛剛改版、在霍士新聞台（Fox News）播出的《Gutfeld!》首次連續一星期收視登頂，達到每晚200萬觀眾，而同時段其他由自由派主持的深夜脫口秀在整體收視率上罕見的位居其後；前者至今仍延續着強有力的勢頭。《Gutfeld!》之外，以Youtube或Podcast等為媒介的保守派棟篤笑節目也在迅速壯大。

科羅拉多州立大學（Colorado State University）電影和媒體研究副教授Nick Marx告訴《香港01》，以電視情景喜劇和電影為形式的喜劇在美國一向受到大眾歡迎，「但在過去20年中，政治諷刺已經成為電視和網絡上針對年輕自由派觀眾的一種特別有力的形式。」

儘管政治諷刺棟篤笑早在上世紀中葉已經在美國興起，但直到本世紀初，在傳媒生態仍然由大型媒體公司主導時，這類節目才在主流電視中佔有一席之地，並以對政治諷刺節目最感興趣的自由派觀眾為受眾，迎合他們的政治取態。由MTV電影公司製作的代表性節目《每日秀》（The Daily Show）、以及《荷伯報告》（The Colbert Report）等都在小布殊年代取得巨大成功，引來其他電視台爭相效仿，自由派節目也自此成為政治諷刺節目的主流。

早於2007年，霍士新聞台曾經以《每日秀》和《荷伯報告》為範本推出過一檔保守派版本的深夜脫口秀：《半小時新聞時間》（1/2-Hour News Hour），試圖填補空白，但試播15集後就因為糟糕的節目效果和收視而立即被取消。這檔節目在評論網站Metacritic上多年保持為評分最差的節目，就連一些保守派評論家也對其大加撻伐。而且，其製作的其他電視政治諷刺節目的表現也大都不慍不火。

直到不久前，自由派統治美國棟篤笑的局面都沒有改變：各大電視台的深夜脫口秀幾乎清一色是由自由派主持人主持，以至於許多評論家和學者斷言：保守派棟篤笑不好笑。

特朗普開闢右翼市場？

然而，大約在特朗普入主白宮前後，這一形勢發生改變。這位企業家、電視明星出身的候選人在2015至2016年競選期間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媒體曝光度，並讓一些過去被視為「政治不正確」的保守派觀點得以廣泛傳播。

Marx稱，除了霍士新聞主持人Greg Gutfeld的成功外，Jesse Watters、Tim Allen、Dennis Miller、Steven Crowder、Joe Rogan等保守派喜劇人物也都在這一期間獲得了更多人氣。

根據哥倫比亞新聞評論（Colombia Journalism Review）的數據，特朗普上台以後，保守派新聞媒體的流量大增，2019年約有15至20個保守派網站（包括《國家評論》、《華盛頓時報》、Newsmax，以及Infowars、The Gateway Pundit等極右平台）每月分別吸引着至少100萬讀者。而霍士新聞網的流量增長則更加驚人，自2015年以來翻了一番，達到每月超過1億的讀者，相當於美國人口的近三分之一。

在2019年佛羅里達州的一場集會中，特朗普在演講期間讚揚邊境巡警面對非法移民大軍的勇氣時，底下有支持者大喊：「對他們（非法移民）開槍！」，對此特朗普則笑着回應：「這種話你只能在佛州狹地（Florida Panhandle，特朗普當時集會所在地）才說得出來。」在場集會者送上了長達10秒鐘的掌聲。

Marx表示，特朗普的幽默瞄準了那些文化和經濟地位較低的受眾，他讓許多保守派諧星意識到，這些針對種族、性別和移民等、從前被視為政治不正確的笑料其實是可行的，並為他們開闢了市場。

在接受美國有線新聞網（CNN）採訪時，《每日秀》的主持人Trevor Noah甚至也表示：「當我看到特朗普時，我看到的是一個棟篤笑諧星。他以相同的方式與觀眾溝通。他知道如何在一個你認為嚴肅的時刻讓你笑出來。他知道如何以一種通常沒有人能夠做到的方式來探討一個話題。」

或與媒體生態碎片化有關

Marx認為，近些年媒體生態的轉變也給許多保守派諧星提供了主流電視網絡以外的空間。2016年發表在《當代經濟政策》（Contemporary Economic Policy）學術期刊上的一篇論文指出，在20世紀80年代，大多數美國人只能從三個晚間電視新聞網絡中選擇，即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全國廣播公司（NBC）和美國廣播公司（ABC）；每一個都對當天的事件提供了一個看似中立的看法。

如今，媒體的分化產生了更加細分、明確的意識形態渠道，曾經的邊緣思想有了發言權。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21年統計，每十個美國人中就有八個通過網站、應用程式、社交平台等數字平台獲取新聞。

「幾十年來，媒體產業在利潤驅動下，一直在追求主流的、中左翼的受眾。 然而，今天的媒體生態是如此的分裂，以至於人們可以以追求更小的媒體受眾為生、或者至少進行嘗試和實驗，最終有人獲得了成功。」Marx向記者解釋表示。

如今，Steven Crowder、Joe Roegan等更廣為人知的保守派諧星，均擁有屬於自己的Youtube或Podcast頻道，並吸引着不少廣告商以支持運營，「在這樣的環境下，棟篤笑在政治上右傾或許是不可避免的。」

「喜劇是一種有效的招募工具」

對於美國進步派人士而言，這一趨勢或許值得警惕。左翼政治諷刺節目過去二十年間的成功已經證明了這些節目不僅是讓弱勢者嘲笑當權者的渠道，亦是影響人們政治觀點的工具。一項2012年發表在《大眾傳播與社會》學術期刊上的研究指出，在2008年總統選舉中，《荷伯報告》等政治諷刺節目對不同候選人的取態給觀眾帶來顯著且持續性的影響，節目當中對共和黨候選人麥凱恩（John McCain）的抨擊和嘲諷使觀眾對其負面評價加劇。

在如今社交媒體和互聯網的算法推薦下，這種效果只增不減。許多諧星都是Reddit式扯皮和製作meme的高手，幫助他們接觸到廣大的互聯網受眾，而他們往往是共和黨和霍士新聞所覬覦、廣告商所青睞的年輕人口群體。Marx說，喜劇是「一個強大的招募工具」。

波士頓學院（Boston College）傳播學副教授Matt Sienkiewicz指出：在《Gutfeld!》這種更主流的保守派節目中，「可能沒有嘉賓會在上面公然發表種族主義言論。但如果你參考他們的播客，你就會發現它。」這在互聯網演算法的協助下，或許正如那些研究陰謀論的人所指出的那樣是非常強大的，因這決定人們接下來會接觸到什麼及後續的發展方向。

在Marx和Matt Sienkiewiczz經過多個月的時間研究右翼柬棟篤笑後，得出的結論是：右翼棟篤笑不應被忽視。原因是這些玩笑的東西日後有機會成為政治綱領的一部分出現，「越來越有影響力的右翼喜劇世界為那些傾向於最醜陋意識形態的人提供掩護和幫助。」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理由是，他們比左派更好地團結在一個共同的目標之中，即嘲笑覺醒運動（Woke），即自2014年「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以來美國人對有色人種、同性戀社群和女性身份認同政治的左翼政治運動的稱呼，並聲稱不能再談論它。Marx補充：「現在仍有出色的左派和自由喜劇，惟右派的計劃是讓左派看起來像是陷入亳無幽默的自我審查群體。」

最後，Sienkiewicz重申：「喜劇沒有政治傾向，這個行業過去一直偏向中左翼。一個充滿活力和冒險精神的喜劇左派的確是一種政治優勢，但假如左派對冒險感到膽怯，這種優勢就會被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