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局勢｜總統未請辭就落跑　拉賈帕克薩王朝終於隕落？

7月9日，斯里蘭卡憤怒的示威者衝進了總統拉賈帕克薩（Gotabaya Rajapaksa，下稱戈塔巴亞）的官邸，又放火燒了剛剛上任不到2個月的總理維克勒馬辛哈（Ranil Wickremesinghe）的住所。戈塔巴亞在示威者施壓下宣布會在周三辭職下台，維克勒馬辛哈亦同意辭職，然而前者卻在正式遞交辭呈前落跑至馬爾代夫。
在經濟政策的重大失誤以及疫情對這個依賴旅遊業的國家的打擊下，斯里蘭卡上周宣佈破產，通貨膨脹率上月達到54.6%，且可能增至70%，加上物資嚴重短缺；對政府的強烈不滿在民眾間引發大規模抗議活動，國家數個月來陷入持續性的政治危機，而拉賈帕克薩家族政治也受到影響。

炎熱的夏日中供電時斷時續，食物和燃料等基本商品的短缺導致油站和商鋪外都排滿了看不到盡頭的長龍，擠不上巴士的乘客「掛」在車廂外，兒童營養不良，街邊年輕的乞討者越來越多。國家債台高築無法償還，亦無法購得足夠燃料、藥品及日用品等維持人民基本生活，讓國家陷入危機。

斯蘭里卡依賴進口，包括燃料、糖、穀物及醫療用品，是個長年貿易逆差的國家。在2019年戈塔巴亞競選勝出後，推行好大喜功的政策，例如大幅減稅、向農民提供補貼，進一步削弱斯里蘭卡財政穩定。前財政部長薩馬拉維拉（Mangala Samaraweera）當時就曾經警告，增值稅從15%降至8%並取消其他稅收的「危險」承諾會導致整個國家破產，使斯里蘭卡成為「另一個委內瑞拉或者希臘」。

事實印證了薩馬拉維拉的預言，當時已經負債纍纍的斯里蘭卡在隨後的兩年多內經濟迅速滑坡，而戈塔巴亞仍堅持反對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尋求援助，並在去年5月全球糧食價格飆升之際頒佈化肥禁令，造成農業減產。在此期間，該國還因遇上新疫情，觀光收入大減，加上俄烏戰事、美國加息等的各種因素，成功引爆了「完美風暴」。

要求戈塔巴亞及拉賈帕克薩家族掌管的政府下台的呼聲隨着形勢惡化愈演愈烈。今年4月，斯里蘭卡獨立以來首次宣佈債務違約，等待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支持的經濟調整計劃對這些義務進行重組，該國外債估計為510億美元。戈塔巴亞堅守其位，內閣中其餘幾位家族成員以及其弟、前總理馬欣達（Mahinda Rajapaksa）相繼於4月和5月宣佈辭職。

但此舉最終沒能平息民怨。上周六（7月9日）早上，大批示威者從其他城市擠上火車抵達首都科倫坡，數千名示威者當日闖入戈塔巴亞的總統府以及總理維克勒馬辛哈在一個富人區內的私人宅邸，他們要求總統辭職。社交媒體上廣泛流傳着總統府內示威者在游泳池洗澡、游泳的畫面；維克勒馬辛哈寓所則遭到示威者縱火，冒出濃煙。路透社指當日示威中共有39人受傷，為此次反政府浪潮中最大規模的抗議活動之一。

有憲法專家表示，一旦總統和總理正式辭職，下一步將由議會議長擔任代理總統，並由議會在30天內投票選出新總統，完成戈塔巴亞原定於2024年結束的任期。不過，據知國會多個黨派就籌組新政府仍未達成共識，各政黨傾向組成聯合政府至舉行大選。

四兄弟控制3/4國家預算？

「這場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他造成的。」科倫坡智庫政策選擇中心智囊團執行主任Paikiasothy Saravanamuttu說：「儘管他並非危機的始作俑者，但拉賈帕克薩家族的裙帶關係、腐敗和侵犯人權行為已經成為我們政府結構中失敗的縮影。」

拉賈帕克薩家掌控了斯里蘭卡政治長達12年，在他們以前，這個島國上的精英家族一直影響着該國全國以及地方時政，包括誕生了三位斯里蘭卡總理和一位總統的班達拉奈克家族（Bandaranaikes）、Ratwatte家族以及Jayawardene家族等。但拉賈帕克薩家族真正將國家政治變成了一場家族生意。

戈塔巴亞的二哥、前總理馬欣達（Mahinda Rajapaksa）依靠從水稻和椰子種植上積累下來的家族財富和政治背景，成功在上世紀70年代投身政治；他的父親在斯里蘭卡南部的漢班托塔（Hambantota）為家族留下政治遺產，而馬欣達在2004年就職總理後則將其影響力帶到全國。

2005年，馬欣達當選總統，開啟十年政治長跑，並將各部委交給幾個弟弟——查馬爾（Chamal Rajapaksa）、戈塔巴亞和巴西爾（Basil Rajapaksa），他們分別是總統、財政部長、國會議長。四兄弟控制了四分之三的國家預算。

其中，在家中排行第五的戈塔巴亞本來已經退休多年、在美國長期定居，為了給馬欣達助選才在2005年回國。軍隊出身的他在馬欣達上任後被賦予國防部長一職，並在任內成功鎮壓泰米爾分離主義勢力，結束了斯里蘭卡持續近26年、造成可能多達10萬人死亡的內戰，但也因此受到戰爭罪、侵犯人權的指控。

到了2019年總統選舉，籠罩在恐怖襲擊陰霾之下的斯里蘭卡民眾把選票投給了戈塔巴亞。他身兼總統與國防部長，任命馬欣達擔任總理併兼任宗教事務部和城市發展部部長，查馬爾則先後出任國內貿易、食品安全和消費者福利部部長及灌溉部長。此外，幾兄弟的子女後代——包括馬欣達和查馬爾的兒子——這一次也攬到了幾個官職。

拉賈帕克薩家族仍保有影響力...

拉賈帕克薩家族成員還面臨貪污、法外處決等指控，可謂劣跡斑斑。馬欣達任職總統期間，甚至一度向中國大量借款，用來在老家漢班托塔（Hambantota）建造港口。近幾個月的示威期間，政府更在首都部署軍隊，射殺所有動輒訴諸暴力的示威者。戈塔巴亞為平復民憤而任命的反對派總理維克勒馬辛哈，雖然並非家族成員，卻也是政治盟友。本就對家族在國政一手遮天感到不滿的民眾顯然不買賬。

斯里蘭卡2009年才終止血腥內戰，如今又面臨1948年獨立以來最嚴峻經濟危機。在上周六，示威者在佔領總統府和總理私宅後，二人辭職的消息流出，但示威者揚言不到兩人正式退位不會離去。

就在戈塔巴亞預計於13日正式請辭的幾個小時前，這位總統卻在凌晨與妻子及兩名保鏢搭軍機離開斯里蘭卡，抵達馬爾代夫首都馬累（Malé），路透社援引政府消息人士稱，他接下來會中轉至其他亞洲國家。昨日，其弟巴西爾則在試圖離境前遭到移民局官員阻撓。

然而，即便在金字塔頂端的家族成員全部離場，統治這個南亞國家10多年的拉賈帕克薩家族，雖或會面臨一輪「政治洗牌」，惟在斯里蘭卡議會、地方議會的拉賈帕克薩家族很可能會繼續發揮影響力。

不久前辭去體育部張一職的戈塔巴亞的侄子、議員納馬爾（Namal Rajapaksa）最近已經站在了舊政府的對立面，指責其犯下關鍵的政策錯誤：「在執行方面，我們作為一個政黨，有一些決定沒有達成一致。」這位議員涉嫌一宗針對斯里蘭卡橄欖球球員的虐待和謀殺案，但卻因父親馬欣達而獲免罪。他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我不怪公眾指責戈塔巴亞領導的政府，因為他們在執政，所以負有責任。」這似乎是要為自己、為家族未來重新掌權而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