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IS潰敗兩年後　誰來認領滯留的成員遺孤？

距離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在敘利亞境內最後一個軍事據點被攻陷已經過去了兩年多。同一時間，來自世界近60個國家的ISIS成員的子女滯留在此地，被ISIS殘餘勢力繼續侵蝕、被從一個營地轉移至另一個營地、被拒絕遣送回國的權利。隨着許多西方國家礙於風險遲遲不行動，年歲漸長的孩子將在成年後面臨牢獄之災。

去年4月，法國政府派出一架醫療急救用飛機，從敘利亞接回一名因病瀕危、年僅7歲的法國女孩，她的母親、三位兄妹並沒能搭乘飛機一同回到巴黎。同年10月，加拿大政府在長達數月的外界施壓和批評之下，將一名5歲的加拿大女孩Amira接回家。她的父母疑為ISIS成員，連同其他三名兄妹一起被在針對ISIS發起的最後戰鬥中的一場恐襲身亡。但加拿大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表示，Amira很可能是目前在被困在營地的幾十名加拿大公民中，唯一可獲遣返的。

據《美國之音》（Voice of America）報道，在敘利亞北部最大的拘留營Al Hol，共有2萬7千名左右來自近60個國家的兒童被困，當中大多數年齡不到12歲。除俄羅斯、車臣等個別國家對拘留營中的婦女、兒童進行了大規模撤離外，其他國家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或如法國、加拿大一樣，只進行了低限度的遣返。

政府的燙手山芋

對於各國政府而言，ISIS成員子女的撤離顯然並不容易。首先是這些兒童能否單獨被遣返的問題。不少滯留在拘留營的母親仍有ISIS成員的嫌疑，正面臨原屬國或當地司法系統的審判，而由於證據搜集的困難和法律流程本身的耗時，這些案件需時不短。

另一方面，ISIS相關案件的審判究竟由哪一方的司法機構進行審判也不明確。目前管理敘利亞北部拘留營的庫爾德敘利亞民主軍（Syrian Democratic Forces）並沒有司法權限，不少ISIS成員被送往伊拉克法庭進行裁決，而後者的司法體系一向因缺少必要程序、違反人權而臭名昭著。據美聯社（AP）報道，許多涉及ISIS成員的審判，常常30分鐘不到就草草結束。但由於不少歐洲國家憂於國內安全問題和公眾抗議，因此堅持涉ISIS成員的案件審理在當地進行，卻遭到「人權監察」組織指責，認為這些國家將ISIS嫌犯的審判「外包」給伊拉克。

與此同時，在一些家屬的堅持下，部分涉及滯留兒童和婦女的案件進入本國法庭。在德國，柏林高等法院於2019年底援引憲法中對家庭的保護原則、和一般禁止國家撤離沒有家長陪同的未成年人的規定，並考慮到案件中的未成年人過於年幼，判定政府有義務安排在營地的三名兒童及其母親回國，此外有許多類似案件仍在審理過程中。德國之外，比利時（Belgium）的數宗案件判決不一，法國和荷蘭的法院則做出了便於政府的判決。荷蘭和瑞典雖有接收兒童返國的意願，卻對拒絕其監護人一同返國。

營地內的ISIS滲透

兩年多的時間裏，遠在中東的涉ISIS婦女及兒童的命運在態度曖昧的政治話語和懸而未決的法律訴訟下搖擺不定。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些ISIS成員子女面臨的形勢愈發不利。

影像資料和研究ISIS的機構均證實，ISIS的確僱用並訓練數量相當的童兵，當中便有成員子女。這些兒童被派做偵查員、間諜、廚師甚至士兵，有的接受多年的思想灌輸甚至軍事訓練。但敘利亞北部最大的拘留營Al Hol內，被關押着的數萬名未成年人中並非所有人都與ISIS有牽連。在有重兵看守的一座囚有ISIS頑固分子的建築物中，身穿橘紅色獄服的未成年人坐滿了集體牢房，但其中不少兒童被關進牢房的原因不明，數十上百名囚犯當中，沒有人在等待審訊。

與此同時，對這些大多不到12歲的兒童的灌輸和教育並沒有隨着ISIS的潰敗而消失。

牢房之外，孩子們在布滿簡陋的帳篷式矮房的營地間跑來跑去，當中鮮有能讀寫的孩子，部分兒童所能接受到的唯一的教育來自他們的母親——外國媒體到營地採訪時，身着一襲黑袍的他們仍對着鏡頭叫喊：「伊斯蘭國還會回來的。」

國際救援組織「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敘利亞行動總監Sonia Khush則對《美國之音》記者表示：「一個4歲的男孩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意識形態，有的只是（外部）保護和學習的需求。」

幾個月前，管理營地的庫爾德軍方進行了一次掃蕩，再次抓獲125名ISIS特工疑犯。據報，這些潛伏小組在營地處死那些拋棄了ISIS意識形態、違反其規則的居民。對於營地中的婦女和兒童，ISIS的威脅和滲透還遠未離開。

各國國內政治阻力

然而，在這些婦女和兒童原屬國內的政治形勢讓回家的希望顯得格外渺茫。法國是擁有最多滯留兒童的國家之一，但在近些年的數次伊斯蘭極端主義恐怖襲擊之下，遣返事宜成為國內的政治雷區。據法國《解放報》（Libération）報道，早幾個月政府正在籌備安排滯留國民的遣返工作，博比尼（Bobigny）及馬恩河谷省（Val-de Marne）的兒童福利部門則預備接收返國兒童，但最終公眾強烈的反對意見導致計劃中斷。德國和比利時的遣返安排，也遭到保守派議員的譴責。國際關係研究機構Egmont Royal Institute的高級研究員Thomas Renard稱，對於歐洲政府領導而言，「遣返恐怖分子無異於政治自殺。」

就在各國遲遲無法行動之時，營地內來自ISIS的威脅還在延續，若沒有國家認領，缺乏管理的人力、財力的庫爾德軍方將在這些ISIS成員子女成年後將其關入牢內。對於他們而言，其命運容不得過多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