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達百年菲林廠製藥 白宮59億貸款的背後盤算

撰文: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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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申請破產保護的攝影業百年老字號柯達公司(Kodak),獲美國政府提供7.65億美元(約59.3億港元)貸款,轉型為製藥公司,開拓原料藥生產業務。為何原本專職生產相機菲林的企業,獲特朗普政府巨額貸款「翻身」轉型生產藥物?一場新冠肺炎疫情再度揭示了全球藥品生產鏈分散、乃至美國藥廠操控藥價等問題,特朗普此著是有何盤算?

特朗普政府周二(28日)公布此項貸款計劃。這筆貸款由去年12月創建的聯邦政府獨立機構美國國際開發金融公司(US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oration)依據《國防生產法》(Defense Production Act)發放。早在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國爆發之初,特朗普已曾多次運用該法要求部分美國企業生產呼吸機、病毒樣本採集棒等醫療設備用品,應付疫情帶來的龐大需求。

7月11日,特朗普在探訪醫院期間,首次在公開場合戴上口罩。(AP)

不過,今次聯邦政府選擇依據《國防生產法》以借貸模式向柯達提供資本生產原料藥,則是第一次。根據《華爾街日報》引述柯達行政總裁Jim Continenza的協議描述,此項合作能夠讓柯達利用貸款擴建廠房,生產用作製造各種*非專利藥(generic drugs)的「起始物料」(starter materials)和*原料藥(active pharmaceutical ingredients,API)。這筆貸款需要在25年內還清。

非專利藥(generic drugs):又名通用名藥物、仿製藥、學名藥,是符合國際藥品標準的法定藥物。當原廠藥的專利權過期後(一般期限為20年),其他藥廠依照相同化學成分合法生產該藥品,價格比原廠藥低出許多。目前非專利藥生產大國主要為中國和印度,價格低廉,而且還能大量外銷至原廠所在的歐美國家。

原料藥/活性藥物成份(active pharmaceutical ingredients,API):經化學合成和生物技術等程序製成。這種成份需要經過加工才能製成可供病人直接服用的正規藥物。中國和印度為兩大主要原料藥生產國。

在聯邦政府向柯達開出的製藥原料清單中所能製造的部分藥物,被指有效抗擊新型冠狀病毒,當中包括特朗普曾極力推廣、原本用作治療瘧疾的「羥氯喹」(Hydroxychloroquine)。

備受爭議的羥氯喹(Hydroxychloroquine)原來是用作抗瘧疾藥物。(AP)

柯達翻身之作?

也許很多人會奇怪,為何製作菲林的柯達會懂得製藥?原來可以如此輕易就跨界生產了嗎?

其實,1881年在紐約州羅切斯特(Rochester)成立的柯達公司有着十分悠久的化學技術研發經驗。柯達創始人伊士曼(George Eastman)在創業之初,便發明了使用塗布感光乳劑的機器,生產攝影膠片,並申請了專利,從而柯達便壟斷了攝影市場。

1900年的柯達廣告。(Wikipedia Public Domain)

不應失卻的化學天賦

在超過一世紀的企業生涯裏,柯達聘請了無數優秀的化學家和工程師,在遍布全球的實驗室裏,埋首開發更加精密細膩的膠片製造及沖曬等化學技術,從此累積了多年精研化學的經驗。

柯達在膠片攝影時代累積大量專利技術和化工生產經驗,別人難以望其項背。世上第一台以磁帶存儲影像的數碼相機在1975年面世,更令柯達成為攝影界的超級巨擘。

然而,隨着電腦化時代來臨,柯達錯失了轉型契機,普羅消費者趨向使用無需使用傳統膠片、能夠於電子屏幕顯示的新式數碼相機。柯達未能順利轉型生產線,最終膠片攝影業務陷入低潮,最終在2012年申請破產重組。

新式數碼相機出現,柯達未能順利轉型生產線,膠片攝影業務陷入低潮。(資料圖片)

這八年來,柯達也曾嘗試轉型,例如在2018年說過要推出虛據貨幣「柯達幣」(Kodakcoin),又與區塊鏈公司合作,推出圖片版權管理加密平台KodakOne,惟最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創意一流,卻未有得到充分的市場關注和投資收益。

這一次,適逢一場世紀公共衛生危機,為柯達這間百年老店再次鋪墊出一條轉型道路──「柯達藥廠」會成功嗎?

相片左方可見柯達公司位於紐約州的總部。百年老店,沉實醇厚的韻味依然。(Getty Images)

重奪本土生產線

至於對政府來說,白宮再次動用《國防生產法》借貸給柯達籌組原料藥生產線,背後戰略的推動是希望進一步減少非專利藥及原料藥對海外製造的依賴。

白宮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在聲明中明言:

如果問我們從這場全球大流行疫情中汲取了什麼教訓,那就是美國人原來在基本藥物上嚴重地依賴着外國供應鏈。

今次新冠疫情反映出的醫療問題是:海外生產及供應鏈斷裂,導致美國本土無法確保藥物、醫療設備的供應穩定。所以,特朗普政府認為,要逆轉這個情勢,便要將原料藥、非專利藥的生產線帶回來,減少對海外製造商的依賴,從而保障藥物這一戰略物資的穩定供應。

美國雖然在醫藥研發方面是全球第一大國,強生(Johnson & Johnson)、輝瑞(Pfizer)等傳統大藥廠鼎鼎大名,還有最近數月因為新冠肺炎藥物及疫苗研發而經常聽到的吉利科學(Gilead Sciences)、莫德納(Moderna)等等,都是掌握全球頂尖科技的美國本地藥廠。它們研發的藥物在專利期期間賺得盆滿缽滿。

美國生物製藥公司和大藥廠的研發能力高超,惟下游的非專利藥生產線在過去數十年不斷流失到外國。(Getty Images)

然而,一旦藥物過了專利期,便是另一個故事了。

當藥物過了專利期,非專利藥物及其原料藥生產,即產業鏈下游生產部分,中國、印度等海外國家的製藥廠,可以合法依照同一配方製造相同藥效的非專利藥(又稱仿製藥)及其原料藥。成本下降導致價格下降,作為藥物研發大國的美國卻要反過來向這些國家入口這類價格大眾化的非專利藥──儘管內裏的配方是由美國企業花上無數心血所研製的。

更加關鍵是,在美國醫療系統由醫生處方分配的藥物名冊裏,超過八成屬於非專利藥。換言之,在目前的情況下,大部分基本處方藥物都需要依賴海外生產線。

原料藥的情況也是一樣。譬如在2017年,美國需從中國進口價值39億美元(約302.3億港元)的原料藥。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估計,美國國內有約八成原料藥是由國外生產進口。

特朗普在周二晚的記者會上也提到:「我們將會把工作崗位帶回國。我們會讓美國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醫療製造及供應大國!」

就這樣,柯達公司與聯邦政府一拍即合:柯達要錢轉型,白宮要重新實現真正「美國製造」的非專利藥及原料藥,重奪藥物生產主導權。

不過,這單合作何時才有機會真正實現「美國重奪製藥主導權」的理想,仍然存在疑問。Jim Continenza承認,目前為止柯達現有的生產線並未具備量產原料藥的能力。要達到此一目標,需時可能長達三至四年。

印度被視為世界藥廠,多年來銳意建立製藥產業,並致力壓低藥價。(Getty Images)

選舉前夕一系列「醫療牌」

特朗普近數周整頓醫藥行業的動作連連,除了今次首次運用《國防生產法》以借貸方式與私人機構合作生產醫療藥物,上周特朗普也簽署了四道行政命令,包括要求美國藥廠把向中介人支付的折扣轉讓予病人;容許各州、藥房和批發商向藥價較便宜的國家如加拿大,購買處方藥;讓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藥品價格限制在國際價格水平,冀降低藥價。

早在2016年競選時,特朗普已向選民許下降低藥品價格的選舉承諾。但四年來始終無法妥善處理昂貴醫藥費及制定處方藥標準價格的問題,在平衡藥廠業界、遊說代表與病人權益上亦未有顯着的政策成效。

美國醫療改革議題一直備受關注。特朗普也向選民許下降低藥品價格的選舉承諾。(Reuters)

時間轉眼距離新一屆總統大選又已經不足百日,固是時機再次碰碰藥價議題,先承諾了要做什麼,最終能否真正實現,則是後話。

哈佛醫學院助理教授Ameet Sarpatwari向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表示,特朗普頒發的行政命令的背後理念,實質上不是新鮮事物,而且亦不如白宮所指那般具意義。

很清楚這是對特朗普在民意急挫下提出的應對之舉。他需要表明他正為四年前的選舉承諾在努力做些甚麼。但這四年來,他並沒有採取太多實際行動。
哈佛醫學院助理教授Ameet Sarpatwari

Sarpatwari擔心,白宮大鑼大鼓宣布簽署這些行政命令後,行政部門接着會冷處理行政命令上的要求。而且,儘管它們能夠帶來一些紓困作用,也可能需要花上數個月才能正式施行。

特朗普意欲在總統大選前夕,向選民多加表現自己在醫療改革上的努力。(AP)

配合選前百日這個時間點,姑勿論這周宣布的一系列醫療措施,包括回歸本土生產線、藥價調節等,最終是否能夠完美發揮功效,但也可以推測得出,特朗普政府出一系列「醫療牌」背後的一大考量,是旨在醫療這一最受美國選民關注的領域上,在選前企圖增添一筆亮麗成績,又或者是對美國疫情失控的一番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