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ON】愛破壞的半世紀華爾街狼人　彭博終極入市白宮

「小米克（Mini Mike，彭博的名字）是個大輸家。他有的是錢，但不懂辯論，且毫無存在感……」

「小米克只有5呎4吋高，他不敢跟這些專業政治家站在同一個辯論臺上。麻煩不要給他（墊高的）盒子。」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在Twitter上連珠炮發，攻擊在民調上節節攀升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彭博（Michael Bloomberg）。

相信叱咤華爾街五十載的彭博，很久沒聽過這些敢於攻擊自己的忿言惡語了。

近八旬老人的終局之戰

根據RealClear Politics的最新民調數據顯示，彭博目前支持度徘徊在14.7%，排名第三，僅次頭兩位的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前副總統拜登（Joe Biden）。

三位都已屆耄耋之年，如果是以富財來衡量成就，彭博顯然是三者之最。坐擁500億美元資產、手握《彭博社》旗下龐大媒體資源、人才及財金數據庫的傳媒大亨彭博，買下洛杉磯比華利山的過萬呎大宅，或是邁亞密的海邊別墅，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然而，彭博知道自己儘管是世界級大富豪，還有一個目標想追求：自己多麼有錢、有多少個奇才謀士，也是難比登天的──就是住進華盛頓賓夕法尼亞大道上的白宮。

上屆2016年總統大選，輿論已經出現彭博參選的呼聲，不過自知勝算不高，故最終沒有參加。特朗普在2016年勝選，這四年來民主黨一直籌思，該派出誰才能擊敗特朗普？無論是左翼的桑德斯、沃倫（Elizabeth Warren），抑或挾奧巴馬餘暉的拜登，都未能取得壓倒性的民意認受及黨內支持。

所以，今年彭博決定豪賭一場。

這位在華爾街呼風喚雨半世紀的商界大佬已年屆78歲，若然今次選舉失利，恐怕四年後難以再接再厲。2020年總統大選，很可能會是彭博政治生涯中最後一輪「終極入市」。

2019年11月21日，彭博2020總統競選工程正式啟動。這時候，其他候選人已花了接近一年時間為初選到處奔波，拉票造勢。彭博本來曾公開表示，認為黨內角逐者眾多，自己很難贏得民主黨的提名，故不會參選。但他年末突然轉軚，宣布加入這場混戰，破壞了當初由桑德斯、沃倫和拜登三強鼎立的初選格局。

「破壞」一向是彭博的拿手好戲。這項能力，他已在上世紀的華爾街中表露無遺。

天生「破壞王」　從華爾街到市政廳

「我們慢慢將電線從自己的電腦接駁到（某辦公室）的鍵盤和屏幕上。把這些電線塞進我們先前在別人傢俱上私自鑽好的洞孔……」

「到了晚上10時至11時左右的時份，我們將電腦啟動了。我們創造的東西活起來了，很令人滿意。」

「這一切都是未經准許的，違反了所有消防條例、建築條例和工會法規。」

「很美妙，我們沒有燒掉一些辦公室，或自己不小心觸電了。」

彭博在他的回憶錄中，回想起當初草創自家金融市場訊息電腦系統時的趣事。

那時候，這座電腦系統稱作「創新市場解決方案」（Innovative Market Solutions），旨在幫助客戶獲取實時金融市場數據，並提供交易及分析服務。「創新市場解決方案」，即是後來鼎鼎大名的「彭博終端」（Bloomberg Terminal）之前身。

彭博早年在哈佛商學院畢業後，加入華爾街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Salomon Brothers），後來公司被收購，彭博遭開除，得到1000萬美元現金的遣散補償。

彭博被迫離開華爾街──儘管此時，他已接近40歲，他大不了可以提早退休，尚算能夠過着優渥的平淡生活。不過，他顯然還在那個充滿野心的彭博。

1981年，彭博利用那筆現金聘請技術人員，針對當時華爾街缺乏讓投資人輕鬆分析市場的工具之流弊，開發市場數據終端機。很快這部電腦得到了投資銀行美林證券（Merrill Lynch）的青睞。美林成為終端機的第一個客戶，同時也向彭博的公司投資3000萬美元, 使終端機及其軟體系統迅速發展。80年代末，華爾街大鱷們都在用這由彭博團隊研發的產品。

這套金融電腦系統，顛覆了當時整個華爾街的傳統交易常規。

彭博展露了自己的「破壞王」性格。他吹捧一項原則：只有破壞規矩，才能加速行業的革新。他鑿穿別人的辦公室之餘，同時也鑿通了華爾街通往全面電子化的捷徑。

隨着彭博終端的成功，彭博善用自己的商界人脈和累積資本，陸續成立「彭博新聞社」、「彭博電台」、「彭博電視」，也收購了著名商業雜誌《商業周刊》（Businessweek），進一步攻取華爾街的媒體話語權。直至今天，彭博公司的金融軟體及媒體帝國旗下擁有接近20,000名員工，也在全球167個地方設有分公司。

踏入二十一世紀，彭博的野心並不侷限於華爾街。他漸漸將視野從商業戰場移向政壇。

在「九一一襲擊」發生後三個月，彭博當選紐約市長，接手負責災後復興工作。他在2002年1月1日上任後，一直當了三屆，直至2013年。他任內致力推動紐約市公共衛生、健康及社區安保政策。譬如，成功立法禁止餐廳、酒吧等食肆在室內設吸煙區、提高購買煙草最低年齡至21歲。另外也有備受爭議的「截停搜身」（stop and frisk）政策。相關措施被指專門針對非裔、拉丁裔等少數族裔人士（警員依據這項條例隨街截查的人士，比例上大多是少數族裔）。

在今次民主黨初選中，多位候選人也就着彭博任內這項政策，批評他當市長之時已表現出「種族歧視的傾向」。特朗普也乘機在Twitter上多踩一腳，指控彭博是個「絕對的種族主義者」。

花花公子愛「抽水」　終變政治負債

除了被指種族歧視，彭博在今次選舉中，亦陷入被指歧視女性的旋渦之中，遭受政治對手狂攻猛打。

「我們面對的對手是一名億萬富豪，會稱女人為『肥婆』（fat broads）和『馬面同志』（horse-face lesbians）。」民主黨候選人沃倫在內華達州初選辯論中如此批評同場的彭博。

彭博在個人回憶錄中提過，自己在結婚之前經常「花大筆金錢走遍世界各地，並在每個城市都有女友。」

也有彭博公司前女性員工向外披露，稱這位前上司多次言語上性騷擾自己。她指彭博曾說過「很快便會來跟你做愛」、「但很遺憾，你沒有像某某（女星）般的長腿和屁股。」

1990年，彭博與一眾員工慶祝自己48歲生日。彭博身邊的心腹德馬斯（Elisabeth DeMarse）送了他一本「金句手冊」作為生日禮物，摘錄了彭博過去曾私下說過的「金句」。

「一名好的從業員，就好像男人在酒吧搭訕女人……他的確經常被拒絕，但也經常能夠成功與別人做愛！」、「（彭博終端）能夠幫忙搞定所有事情，包括給你口交，我想這會讓很多女性破產。」

32頁的「金句手冊」內句句充滿對女性的蔑視和貶斥。這本手冊引起當場眾人不斷訕笑。德馬斯在引言寫道：「是的，這全是真實的說話。」「沒有，這沒有經過任何潤飾及誇大。」

《華盛頓郵報》在本月中將這本名為《彭博的幽默和智慧》（The Wit and Wisdom of Michael Bloomberg）的「金句手冊」全文上載於互聯網。它同時發佈調查報導，訪問了好幾位彭博公司前員工。他們指出，公司內部一直以來都是充斥着侮辱歧視言論的敵對環境。

誰料到，這些「沒有經過任何潤飾及誇大」的內容，到了今天竟成為壓在彭博背上的政治負債。在「MeToo」運動盛極後之今天，政治對手自然屢屢圍繞這些痛處對彭博狠狠地加倍鞭撻。

沃倫和拜登在選舉辯論中還指出，彭博過往曾多次與聲稱被他性騷擾及歧視的女性簽署保密協議，企圖「以錢封口」化解官司，要求彭博公開披露過往與相關人士簽署的保密協議（Non-Disclosure Agreement, NDA）。彭博團隊後來迫於無奈，同意公開發放3份涉及性騷擾指控的保密協議。

「破壞」哲學應用於政治選舉　真的有效？

儘管彭博遭受對手的道德指控。然而，財富始終是彭博的最大優勢。為了這鋪前進白宮的「最後入市」，彭博揮灑萬金，製作大量廣告，唱好自己如何能夠「將事情做好」（get it done），並聲稱只有他才能擊敗特朗普，只有他才能阻止特朗普繼續「撕裂國家」。

《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收到內幕消息，指彭博為了從其他候選人挖角人才加入自家的競選團隊，祭出了豐厚的招聘條件。可觀的年薪自然不在話下（彭博競選陣營給出的合約都是一年期的，不像其他候選人要節省開支，逐月計薪），還包他們每日三餐的膳食，每人附送一部iPhone 11和一部MacBook Pro。而彭博的競選主任Carlos Sanchez，據說年薪高達36萬美元。彭博現時分佈全國各州份的競選團隊有大約800名成員，遠多於其他候選人。

彭博的實際預算有多少呢？《華爾街日報》有以下估算：彭博競選團隊在電視及網絡廣告上已投放了2.17億美元。這個數字大約相等於所有民主黨初選候選人、加上特朗普本人，合共所投放之宣傳費總金額的四分之三。特朗普競選團隊目前投放了約5,000萬美元廣告費。剛於2月底宣布退出民主黨初選的富商斯泰爾（Tom Steyer）則投放了約1.43億美元廣告費。但兩者合計也不及彭博過去僅僅三個月所投放的總金額。

顯然，正如彭博競選廣告多番強調，「只有彭博才能打贏特朗普」，競選團隊幾乎集中火力攻擊現任總統特朗普。

首批出現彭博競選廣告的地方，其中一個便在佛羅里達州的西棕櫚灘（West Palm Beach），那兒正正是特朗普旗下海湖莊園（Mar-a-Lago）的所在地。特朗普曾在這裏接待過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彭博競選廣告甫開始便直接「踩場」，表示無懼這位身家比自己少九成的「富豪總統」。

彭博和特朗普之間的直接財富對決，還出現在NFL超級碗總決賽的賽場之上。

NFL超級碗是美國人每年最期待的體育盛事，每年吸引接近一億人透過全國電視直播觀看賽事，所以賽事直播期間的廣告費相當驚人。而今年2月2日舉行的第54屆超級碗賽事，彭博和特朗普也在黃金時段下了競選廣告。《紐約時報》預估，他們分別投入至少1,000萬美金，買下賽事期間的60秒廣告（特朗普競選團隊原本只買30秒廣告，後來因為彭博買下了60秒廣告，因而加碼跟隨）。

有人認為，彭博的加入，令整場總統初選戰局變得更加以金錢掛帥。媒體數據研究公司行政副主席Kip Cassino指出，截至今年1月，所有參選人在選舉廣告上總共投入接近5.4億美元，已經比原本預期高出接近10倍。

也許正是彭博的「破壞」本性使然，才敢於將這一年的選戰，變成一場前所未有的財富競技大賽。

鑑於遲來的參賽，彭博放棄首四場的民主黨初選，直接參與周二（3月3日）舉行的「超級星期二」的14州初選，儘可能在這天獲得最多選舉人票，冀在7月的密爾沃基（Milwaukee）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中獲勝。

然而，花掉了最多的錢，有否將那個遙遠的總統夢拉近了一些？財富儘管能讓他權傾華爾街，但又能否買下歷經兩世紀賦權民主精華所洗滌的白宮主人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