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第四權」支柱被動搖　普世「守護者」如何適從？

經典的雜誌紅框裏，沙特裔記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黑白肖像的右上方和左下方，分別有兩道漸進黑影朝向中央。雖陰霾迫近，然卡舒吉的銳利眼神仍散發亮麗光芒，精神彷彿猶存。

美國《時代》（TIME）周刊日前公布2018年度風雲人物，得主是「守護者」（The Guardians），即是世界各地遭遇害、被囚或無懼打壓的記者。周刊封面有4個版本，分別是遇害的《華盛頓郵報》記者卡舒吉、兩名因報道羅興亞難民而被囚的緬甸記者瓦倫（Wa Lone）和覺梭吳（Kyaw Soe Oo）及他們的妻子、菲律賓新聞網站「Rappler」行政總裁雷薩（Maria Ressa），以及美國《首都新聞報》（Capital Gazette）的職員。

《時代》選出「守護者」作為年度風雲人物，明顯是代表美國新聞媒體，針對近年所面對的威脅，向全世界發出強烈的警號。無疑，2018年是美國新聞界經歷驚波駭浪的一年。卡瓦諾大法官任命風波、11月中期選舉、中美洲難民潮、連串有預謀的槍擊事件……不難見到自由派媒體與右翼媒體及白宮之間的齟齬，從建基事實的論證，逐漸轉移至意識形態層面的針鋒相對。月前CNN記者被褫奪白宮採訪證一事，正是行政機關與監察媒體之間關係跌至冰點的赤裸裸體現。

對外「出口」普世價值

美國自二戰結束以來，一直宣揚自家引以為傲的自由人權普世價值，經歷數十年的冷戰時期，成為全球公認的社會標準典範。除了美國人竭力維護傳統三權分立之功，「第四權」的持續進化也是功不可沒。

《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時代》等老牌報刊，以及電視新聞時代的NBC News、CNN等，是代表進步派的標誌性新聞機構，數十年來不只在美國本土發生輿論作用，而且於普世價值的演化進程，肩負起監督倡議的關鍵角色。自二十世紀下半葉全球化運動的興起，美國為主導的自由派西方媒體成為全球公信力龍頭的新聞資訊載體。

不過，近一兩年美國右翼政治的萌芽，卻成為美國自由派媒體的切身威脅。特朗普上台後，更多次點名指控CNN、《紐約時報》等自由派媒體散播「假新聞」（Fake News），發表不實報道。

特朗普常以負面和主觀偏頗的字眼，抨擊與其立場相左的新聞媒體。例如常用「The Failing New York Times」（失敗的《紐約時報》）、「Fake News CNN」（假新聞CNN）等等形容詞。據統計，特朗普上任692天（截至12月12日）以來，總共有343條帖文曾經提及過「假新聞」（fake news），當中大多數是指控進步派左翼新聞機構。

在特朗普治下，原本充當西方進步思想燈塔的美國自由派新聞機構，其公信力在與行政力量的博奕下，進入了史無前例的冰河時期。

華府漠視沙特記者被殺真相

卡舒吉案本令人關注到沙特阿拉伯的新聞自由，而特朗普對這位《華盛頓郵報》記者被殺的真相態度模糊，也令美國傳媒界蒙上一層灰。

儘管中央情報局（CIA）的評估，也將下令殺害卡舒吉的幕後主腦，指向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惟特朗普拒絕譴責穆罕默德，華府也沒對盟友沙特施以任何制裁措施。特朗普本周二（11日）接受路透社採訪時，仍表示自己支持穆罕默德，並稱他是沙特的領袖，故是「美國好盟友」。

連特朗普的盟友、共和黨資深參議員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聽取中情局調查進展後，也直言除非故意變得盲目，否則不會看不出事件是由穆罕默德指揮。

被噤聲下建立公信力

縱觀世界威權政府針對媒體的做法，大多採取「滅聲」、控制政論觀點等高壓措施。美國過往亦有總統試圖令傳媒噤聲，最經典的要數尼克遜政府在1971年，禁止《紐約時報》及《華盛頓郵報》披露關於越戰的「五角大樓文件」，加上其後的「水門事件」，都使這美國自由派傳媒確立了公信力。

幾十年後，在美國越趨成熟的公民社會體系發展框架下，特朗普卻用「假新聞」或陰謀論直接否定媒體的報道，十分弔詭地間接衝擊美國媒體多年來在世界建立的公信威望。美國往日依賴自家遍及全球的世界性媒體網絡，宣揚自身秉持的人權價值，現在整個體系卻被自家門內的特朗普政府及右翼政客衝擊，「自拆招牌」。

值得推上一層加以反思的是，唯美國馬首之瞻的世界人權發展進程，其光譜之延伸會否因為美國進步派媒體與白宮的價值觀爭拗而受到窒礙？比起華府瞬息萬變的政治表態，這深層次而廣泛的影響更加不容忽視。

切忌被牽着鼻子走

不過，在公權力與新聞媒體日益拉扯而劣化的論政環境下，作為現代新聞基礎先驅的美國媒體，該當潔身保持作為社會監督倡議者的角色，秉持中肯客觀、求真求實、去意識形態主導行文的新聞倫理道德，免於執著一時的口舌之爭，而被掀入脫離事實爭辯的意識形態對抗漩渦之中。同理自然也適用於普世上，面對各自不同政治社會環境的新聞工作「守護者」。